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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奕垂着头,挨挨蹭蹭到蔡妩跟前,抱住蔡妩把脸埋自家娘亲衣料中,声音闷闷地说:“杜蘅告诉奕儿,她不想被吃掉……娘……这是什么意思?”
蔡妩心头一震,搂着郭奕的手也微微紧了紧,终于还是咬咬牙问道:“奕儿可知外面粮价多少?”
郭奕摇摇头没有说话。
蔡妩摸摸儿子脑袋,声音发涩:“外面一斛谷是四十万,豆麦二十万。杜蘅一个半大姑娘却只值五文。奕儿,这就是粮贵贱,无粮可吃,却还要生存,怎么办?”
郭奕豁然抬头,看向蔡妩的眼睛里闪的全是难以置信的光,小嘴嚅嗫了几下,才艰难得答道:“所以……吃?”
蔡妩闭目点点头,然后拉过儿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奕儿,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最可敬的不是皇天后土,四方神鬼,而是类自己。最可怕的也不是瘟疫病灾,天命无常,而是类自己。”
郭奕眼睛茫然地望着蔡妩,一时愣怔没有反应。蔡妩见此不由心中一揪:他再怎么早慧也只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子,要是放现代,说不定还幼儿园玩拼图摆积木呢,他怎么可能理解这些东西。于是蔡妩疼惜得拍拍儿子:“现不明白也没关系,等长大了,自然就知道娘说的什么意思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娘还得把杜蘅的事给爹爹说说,奕儿要和娘一起去爹爹书房看看吗?”
郭奕很罕见地沉默了下,摇摇头松开蔡妩的手:“奕儿该去休息了,就不跟着娘一起找爹爹了。”说完也不待蔡妩反应,撒开小腿逃也似的奔出门外。
蔡妩看着儿子离开,呼吸滞了滞,轻叹一声,终于还是向郭嘉书房走去。
而走到书房门边时却听到里头柏舟的声音:“先生,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是柏舟一时心软,怂恿了公子,柏舟办事不利,请先生责罚。”
里头郭嘉沉默一阵,轻笑着问道:“办事不利?怎么办事不力了?柏舟,有恻隐之心是好事啊。先生干嘛要罚?”
“先生……可是……这么个年景,柏舟又带回来,给家里添麻烦了。”
郭嘉依旧语带笑意,满不乎地说道:“这年景是有点麻烦,不过家里多养个还是够的。但既然这么诚意的认错,先生也不好驳不是。嗯……怎么罚好呢?有了,就罚打今儿开始,就帮打理那块耕田。等收成的时候少一分都饶不了。”
柏舟愣了愣,声音才再度响起:“柏舟谢先生。”
“甭谢了,要谢谢家公子和主母去。这事可没插手。不过等会儿把那姑娘叫来,有些事情想问问她。”
柏舟点头应诺,然后推门出来。抬头正见蔡妩门外,不由很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小小声地叫了声:“主母。您来了,先生正里头呢。”
蔡妩笑了笑,摆着手:“该说的事都替说了,看来不用找家先生了。”
柏舟听了脸一红,像个老实孩子一样低头轻声道:“主母,这事是柏舟做的……”
“成了,这事也别惦记着了,家先生罚也罚了这就算过去了。赶紧去忙吧。还得去看看奕儿那孩子。”
柏舟连忙点头,转身给蔡妩让开道,跟蔡妩身后离了书房。
等吃过东西的杜蘅被柏舟带着来到郭嘉书房,看到乱七八糟,横七竖八的竹简、书帛很是目瞪口呆。愣了愣,才被柏舟拉了把,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地上:“杜蘅给老爷见礼。”
书案后的郭嘉被这姑娘动静吓了一跳,赶紧抬手示意杜蘅起来,然后双手扣拢看着杜蘅说:“杜蘅是吧?听柏舟说们夫给新取的?那之前叫什么?”
杜蘅估计头一回见主家老爷,声音紧张得有些颤抖,但口齿仍旧利索:“回老爷话,杜蘅之前没名字。家里直接叫大丫。”
郭嘉挑挑眉,不置可否地继续问:“家是哪里的?”
杜蘅低着头,很是恭敬,“杜蘅籍山阳。”
郭嘉眼睛眯起,漫不经心地说:“哦?兖州啊?听说兖州打仗,一个姑娘家从兖州流落到豫州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
杜蘅眼圈一红,紧接着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谁,赶紧狠眨着眼睛把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微微吸了口气说:“回老爷,兖州杜蘅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打仗了。蝗灾一起,军粮不济,吕将军和曹使君(作者注:时曹操领兖州刺史,算是文官,故称使君。)都各自退兵了。”
“哦,是这样啊。”郭嘉手轻点点桌案,状似无意地随口对着杜蘅问道:“可识字?”
杜蘅老实的摇头:“杜蘅生农家,家中几辈都是佃农,未曾有过读书。”
郭嘉笑了笑:“那以后就跟着杜若学识字吧。杜若要是没时间,找……柏舟吧。不要求能诗赋精通,但要能写能记。”
杜蘅不明所以地偷眼瞧瞧郭嘉,又看看自己旁边的柏舟,见柏舟给自己打了个眼色,赶紧低头应诺。然后就听郭嘉依旧用一种漫不经心地语调说:“行了,没事了。柏舟带下去吧。”杜蘅一头雾水:就这么匆匆来,匆匆去。老爷就问了籍贯和是不识字,他连她家底细都没问就这么放了?还真是个不跟常一样的怪。
走她前面的柏舟想是看到杜蘅脸色怪异,很好心地解释道:“时间久了就知道了。先生就是这样,看着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不过,别想着能糊弄他,他心里清楚的很。”
杜蘅赶紧老实地低头,连称不敢,并且表态说自己说是被买到不如说是被收留,她感激还尚且来不及,怎么会不好好办差,糊弄老爷夫呢?
柏舟听完淡笑着点点头:还行,算是识时务。知道轻重,听得懂敲打。
被议论到的郭嘉则杜蘅他们走后,“唰”的一下铺开地图,手点着兖州鄄城处,眉头紧皱地小声喃喃:“三个月激兵对战,未经全功,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形?”
而此时,他担心的鄄城却真正有些浮躁之气。军师戏志才一到鄄城就支持不住病倒床榻,军粮难以维计,军士心涣散。
偏偏此时袁绍还正儿八经给曹操来了一封招抚信,言辞很真诚,语气很亲切,大意就是:阿瞒啊,看咱们哥俩从小玩到大,交情挺好。如今新失兖州又军粮不济。兄弟实是看着不落忍呢。干脆来这儿,把老婆孩子也带来,哥们儿邺城给盖了所大房子,等以后咱挨着住当邻居怎么样?
还别说,曹操看了以后还真挺感动,差点儿就立刻答应他邀请,现下就带兵去冀州投奔袁本初去。不过也亏曹操理智还,他做决定前叫了几个心腹商量这事到底该如何。结果叫来一看才发现:好么,戏志才病着,荀彧那边一个范县,一个东阿镇着。他身边数来数去,就一个刚刚从东阿那块儿赶回来的程昱(程立跟曹操后改名程昱)是能商量事儿的主。其他几个不是将才就是帅才。马上步下功夫,行军打仗的机巧上是行家。但对于玩政治这一套,却着实有些生疏。
曹操也不为难家,直接问程昱意见。程昱拿着信件看完,丝帛一合,起身拱手行礼后劈头就是一句:“主公,昱以为主公当拒绝此邀。”
“哦?仲德之意是?”
“袁本初去年界桥大败公孙伯圭,如今据燕、赵之地,有虎视天下之心。但是此却智虑不济,用不明,主公自己思度:您当真可为袁本初之下?恐怕未必。主公您龙虎之威,若去冀州,有朝一日袁本初必对您心生忌惮。投他?岂不是效韩信,彭越之事?”
曹操闻言捋着胡须点点头,沉思片刻后看着程昱皱眉说道:“仲德的意思明白。可是现军粮不济,手下将士士气低落,兖州情形着实严峻呢”
程昱赶紧上前一步紧劝:“主公,如今兖州虽残,但还有三城!主公手下能战之士,亦不下万。以主公之能,加上诸位将军,及文若、志才、程昱等,整合收用,何愁霸业不成?主公,去于他处,实为不智,望您千万三思啊。”
曹操听完捋着胡子看看座已经习惯谋士们发言时保持沉默洗耳静听的夏侯惇等,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望望程昱道:“就依仲德之言。这就着回复,婉拒袁本初。”
程昱松口气,如释重负地笑了,退后对着曹操行礼说道:“主公英明。”
曹操赶紧扶起程昱,自嘲地摇摇头,很是感激地对程昱说:“可当不起先生这一礼。要不是先生之力,曹操自徐州回来便要无处可归了。”
程昱愣了愣,抬眼看看曹操毫无做作之色,心头不禁慰然:这样的主公还是真主公嘛。也不枉程某先前他做济南相时就看好他。
却见曹操扶起程昱以后,把老头让回坐席,看看帐下诸,想起一个事来,不由开口问道:“志才那里有半个月没来议事了吧?们谁新近看过他?他身体如何了?”
与戏志才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