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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让她学着人际交往。村妇泼辣,但大都是窝里的本事。一旦进程,面对‘城里人’,她们会胆怯,会不知所措。
秋琴自家的大棚雇人种着,不需她亲自动手。程九的蔬菜公司还在发展阶段,上林让她进公司帮忙,做杂事,和村人沟通,跟着程九去跑市场应酬,学场面话,学举止应对。不知不觉中,秋琴摆脱了面对陌生人瑟缩不知所措的过去,她开始坦荡大方的站在人前,侃侃而谈,大方得体。
本就是农村的孩子,很有对付农民的一套。公司目前免不了和农民打交道。收蔬菜、分发种子,最初还不显,签订合同越多,也不断有刁钻的人捣乱占小便宜。秋琴展现了她自小在农村耳濡目染的成效,农民糊弄外行的一切在她面前遁迹显性,叉着腰破口大骂的妇女并不可怕,把烂掉的蔬菜夹在中间行不通……程冲对她赞不绝口。征得秋琴同意,做主雇佣她为公司员工,专门负责调解矛盾和做一些内部事务。
这段期间,针对琴姑父的行动也没落下。
秋琴拼命学习脱胎换骨之时,她的丈夫刘超在怀桥市租了楼房,和小三过舒服日子。
黄脸婆不肯离婚?我只付儿子的学费。没了经济来源,看你能撑多久!
天堂太远,人间正好。中专生有文化的小三幸福了没多久,遇到每一个嫁给农村丈夫的城市女人都要遇到的问题。
丈夫老家人。
她以前不用面对这些,因为还有个黄脸婆在,老家人自然都去找黄脸婆,烦不到城里来。
最近也不知怎地,丈夫的老家人都越过黄脸婆,直接找上城里。先是刘超的哥哥嫂子。
听说弟弟在城里安家还娶了房城里媳妇,我们要来看弟媳哩。
他们仿佛忘记弟弟在农村的老婆,拉着小三嘘寒问暖,亲热亲切。又奉上山里的山货土产,说是见面礼,让弟媳妇有空回老家看看,爹妈年纪大了不方便出门,你们好歹也要去看看。
小三冷脸变笑脸。
最怕的是刘超老家人不同意他离婚和自己在一起,虽说山高皇帝远,但哪个女人不希望受到所有人的祝福?
哥哥嫂子在家里一住俩星期,吃喝玩乐都陪着,对小三赞美不绝,临走大包袱小提溜,城里的布料衣服鞋子好吃的,总不能叫他们白跑一趟——自然,刘超付账。
接下来是他的弟弟弟妹……侄子侄女……堂弟……表兄……亲大伯……表叔叔……堂爷爷……姥姥娘家侄子老婆的兄弟的堂哥……
老家来人如流水络绎不绝。
最初只是探亲顺便逛一逛城里。
后来四邻八亲凡是进城都往这儿落脚。看病的,办事的,卖果品的,收破烂的……高峰时期,两室一厅的房间里挤满了人,除去他们的主卧室没住人,就连客厅都住着四五个打地铺的大老爷们。呼噜声此起彼伏,半夜去厕所都无处下脚。
小三睁大眼睛听着呼噜声,烦不胜烦。一把扭在身边人腰间,他们什么时候才走!
刘超翻个身,搂住她,安慰,快了,快了。
你丈夫好容易熬出头,山窝窝飞出个凤凰,大家当然都觉得你丈夫不起。也是咱的风光不是。
早先过,刘超也重感情,更重面子。
老家来人要办事,他当然跑前跑后帮忙。但他生意忙,不能时时照顾周到,好在小三吃公家饭,工作也清闲,三五不时歇班。于是她再也没有了逛街买衣服的自由时间,而是转成在医院跑上跑下、市场出出入入……
亲戚来要吃饭。开始他们很客气,嫂子/弟妹/侄媳妇别麻烦,我们自己做饭。厨房阵乒乒乓,支着手探头,憨厚的笑,这贼炉子忒先进,俺们都不会捯饬……
好容易教会,却总是忘记关阀门,要不就被火苗烫到。小三反遭刘超训斥,你怎这不懂事呢,怎能叫叔姥爷自己做饭?
小三再没时间和姐妹淘闲聊,她得伺候亲戚。洗衣做饭收拾家务……
刘超就一个儿子,爱若珍宝。三五不时就想儿子。从前家里的黄脸婆不许他接到城里,现在松口了,不单允许接,更三五不时就托人把儿子送过来,要和爸爸住,培养感情。
刘超事情忙,陪着孩子逛了动物园,养育工作交到小三手上。
小三倒也不是坏人。她爱刘超,也想当个好后妈,孩子倒也不调皮捣蛋。被黄脸婆养的白白胖胖活泼可爱,牵着她的手乖乖叫阿姨,阿姨真漂亮。
三句两句让她心都软了,只恨不得是自己的亲儿子。
儿子今天想吃大虾,明天要吃炸鸡,后天吃猪头肉。文具盒真漂亮,出了最新颖的橡皮,我想喝饮料,明天咱们去动物园吧……
小三渐渐产生怀疑,我小时候也这么难养?
吃多了撑着,吃少了害饿,今天拉肚子明天牙疼,刘超晚上回家摸着儿子的脸蛋心疼,斥责,你怎么照顾孩子的,明知小孩子贪嘴,还给他吃糖!
小三满腹委屈。
不给他就哭,我有什么办法。
流鼻涕,穿少了。
感冒,穿多了。
帮她滴洗过的碗碟划破了手;晚上睡觉没盖好被子……小三终于明白了老人的话:后母难为。
她得照顾来家的亲戚,得照顾孩子,三不五时,儿子的堂兄弟也过来,俩小子在家打翻天,她劝也不是打也不行,左右为难。
这种日子过了半年。刘超摸着她的手,媳妇,你手咋这粗呢,都长茧子了。小三委屈,都为照顾你的老家人和儿子……
刘超爱怜,明儿多给你钱,好好逛街买新衣裳。
到了明天,儿子又来了,儿子要吃好吃的,要买新衣服,要去动物园……
刘超的日子也不顺心。
他从前帮老婆堂哥生意,后来自己跑单帮做买卖。脑子够灵活,亏在没有文化指导。他靠贩菜和批发冰棍发家,现在已经看不上小打小闹的批发零售,转为专供大机构的食堂和商店。
工厂、学校……几个机构拿在手里,一年不少赚,吃喝不愁。
后来又在市里开了家饭店,开业时很热闹红火了一段时间。
然而从半年前,生意就不顺心。
从他闹离婚起,兴隆食品公司已经停止对他供货。这也没关系,谁离了谁难道还活不成?周边有的是小厂,顶到多跑几步路,给商店负责人多送钱。
贩菜也不亲自下乡,都是联系好的批发商送到他手上,他再送给食堂。集体单位么,不时兴当面结账,都打欠条,年底到会计室一起结账。他对批发商也是如此,打白条,年底结账。
可前段时间邪了门,不断有批发商上门要求结清上半年的账务。他气愤,威胁说,结账可以,以后你们别想我再从你们手里买菜!
本以为很能震慑他们一番,谁知那些人依旧嚷嚷着要结账。
还没到年底,也不能去集体单位要钱,只得拿出自己的积蓄和流动资金付清。如此一来,手上剩下的流动资金就不多了。他本身底子就薄,也不过是这一两年发家,根本没有太多现金支持。
批发蔬菜的线路断了,当然得再找合作伙伴。却邪了门,市里以前认识的那些批发商都要求,现账现结,不能拖欠。
屁话,这年头谁家不是三角债?
食堂那里也挑毛病。
供应的蔬菜不够及时,不新鲜……他在很长时间内焦头烂额。好容易摆平,手上细数,原先供应的大食堂买卖被人抢走了两三个,到如今只剩下靠着小三家里关系得来的两个。进货量还都不大。
好在还有个饭店。
但饭店生意也逐渐不好。本来这些年下馆子的人渐多,他的饭店临近省建筑公司,这几年兴起的工头有钱,很多来附近办事的人都喜欢到饭店里搓一顿。
好生意人人眼红。很快饭店旁边又开了几家,虽然规模不大,胜在便宜实惠,抢走不少客源。
饭店生意不冷不淡的吊着,供应的蔬菜和卖给商店的零食都拿不到现钱,而几个厂家和批发商都要求现款结账,资金链断接,刘超天天发愁。拆了东墙补西墙,勉强应付。
回到家希望家里有朵解语花。谁知相处时间长了才发现,根本也不是什么解语花,和家里的黄脸婆一样,也是聒噪的狗尾巴花!
你家亲戚又来吃了多少多少,拿走什么什么,买了这个那个;你儿子今天调皮不听话;打破了家里的碗碟多少只,剪坏了我的新衣服;今天我做了什么菜洗了衣服拖地刷碗……一天天叨叨唧唧没完没了。
刘超纳闷了,当初善解人意,热爱生活热爱文学出口成章,性情忧郁的那个貌美女子,去哪儿了?
她不是最讨厌油盐酱醋茶?
这也罢了,她家还有点势力,用得上。忍一忍,老婆贤惠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和小三有了感情,儿子不乐意了。叫着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