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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江蓠心下一沉。
四个婆子跟在费嬷嬷身后鱼贯进入。
“你们是府里多少年的老人了,把大小姐交给你们,是学规矩的。如今倒好,眼见着她与年轻小爷走得近,也不劝阻。若不是我知道了,还不知要传出什么闲话来!小姐的名声要是受损了也是你们担待得起的?”
四个嬷嬷一听赵夫人这话,扑通扑通都跪了,一叠声求到:“夫人开恩,夫人开恩。”
“带出去,一人打二十棍子。房中大丫鬟革去一月月钱。”
费嬷嬷等正想动手拉人出去,赵夫人也转过头来要安抚沈江蓠两句,是为大棒加甜枣,恩威并施。
不想沈江蓠突然站起,冲着费嬷嬷喝了一句:“你敢动我的人!”
音量颇高,将满室中人都吓了一跳。
赵夫人很是不满,正要说话,哪知沈江蓠的嘴动得更快。她心知此刻决不能服软。她难得将自己院里人收拾得服服帖帖,若是任由赵夫人随便打罚,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搁?将来谁还会服她?况且若真的打了人,岂不是坐实了罪名?等出了这个门口,吐沫星子也能淹死自己。
此刻,即便她心虚理亏,也决不能表现出来,哪怕强词夺理胡搅蛮缠也要将黑的说成白的。
“我不知道太太是从哪里听的话,作此揣测。但是公堂上也有个让人分辨的理,太太一来,也不问我,就派了一大堆不是。若是太太有不顺心的地方尽管说出来,女儿们自然愿意开解承欢,但是随便找个借口拿我煞性子,我宁愿去老太太跟前评个理,也不受这不白之冤。”
“太太说得那些我也不懂。我每日给老太太请安,琅表哥、江芷都在,那江芷是不是也行事不周?”沈江蓠明知赵夫人说她是因为裴琅每日送她回院之事,但此刻那里顾得上是非曲直,只求将水越搅越混。
“况且老太太都是看着的,也知道我们兄妹之间融洽。太太说我有失检点,言下之意是老太太没教好么?”
说完,沈江蓠就嚎啕大哭:“求太太带我去老太太跟前……”
她这一连串话下来,将赵夫人也绕晕了。又一口一个“老太太”,赵夫人本来捏足了十分的理,却被她这一串话搅得没了分寸。嘴唇微张,望着沈江蓠,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费嬷嬷是赵夫人的陪房,又是心腹,看着赵夫人从小长大,一心一计都是为赵夫人打算。哪能看着赵夫人这样被沈江蓠欺负?她一边叫另一个婆子赶紧带四个嬷嬷下去受罚,一边往前跨了两步,作势要拉沈江蓠:“小姐要去老太太跟前说理,那咱们就去。”她自恃是赵夫人配房,在下人面前作威作福惯了——连沈江芷、沈江夔都给她几分薄面,自然不相信这个沈江蓠能有翻天的本事。
不想沈江蓠登时大怒,反手一掌,狠狠抽在费嬷嬷面上,立时冲着她自己的嬷嬷、丫鬟们喝道:“你们真是不打不行了!由着一个老奴才跟我拉拉扯扯!”
嬷嬷们对望了一眼,一时还不敢动。居然是听冬第一个冲出来,一把扣住费嬷嬷,几个丫鬟、嬷嬷才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费嬷嬷一见这架势,顿时没了气焰。
“还不给我赶出去?”
沈江蓠双泪长流,一扭身回自己卧房去了。留下瞠目结舌的赵夫人,铁青着一张脸,带着下人们悻悻而去。
没两天功夫,下人们就传遍了。听说费嬷嬷被大小姐给打了。众人指指点点,费嬷嬷自觉无脸见人,干脆告了假回家养着去了。
赵夫人也气了个倒仰,抱病在身,一连几天没下床。
老太太自然也听说了。夜里睡前,珍珠一边服侍老太太换衣裳一边将事情原委细细说了。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篱丫头和琅儿日日在我跟前,并没有什么出了格的地方。太太也太毛躁些。”
老太太看着珍珠将她头上取下的翡翠簪子收进梳妆盒里,又说道:“以前倒是没看出来,篱丫头是个有气性的。”她着实有些奇怪,以前不声不响温吞水一样的沈江蓠竟这么厉害起来。她本来还担心将来沈江蓠嫁了人,会任由夫家揉搓,如今看来,倒不是个任人摆布的。
只是,江蓠这样刚强,将来难免吃亏。
事情也没真的闹到老太太跟前,她自然不会搀和进这是非之中。
倒是梁夫人听说了这事,隐隐知道裴琅也牵涉其中,心下忧愁,趁裴见远回来的时候,便说道:“老爷公事已毕,亲朋好友也都会见完了,不如动身吧?”
裴见远心下着实牵挂那头的公务,遂答应梁夫人改日向沈由仪辞行。
“既要走,怎么也得备一席请请姨妈一家。”
裴见远笑着点点头:“你去准备。”
第二日,梁夫人便对裴氏兄妹说了过几日告辞的话,让他们提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裴琅垂着头,没说话。待梁夫人出去以后,裴玥撞了撞裴琅的胳膊:“大哥,你不高兴?”
裴琅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就是觉得你在这儿挺乖巧的,担心回去以后你又要荼毒我的书房。”
裴玥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身出去找沈江芷了。
裴琅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托腮,想到沈江蓠与自己一般大,女子到了这个年纪该议亲了。想必自己已经入了表叔的眼,可是观梁夫人,却没有结亲的意思。若自己一走,表叔看中其他人家,给沈江蓠定亲怎么办?
若是沈江蓠将来做自己的妻子。裴琅脑中飘飘然出现了二人携手在裴府后花园共游的场景,他耳根渐渐热了。
沈江蓠,她想必也是愿意的。
这几日,沈江蓠、裴琅、沈江芷仍然每日前去请安。老太太见沈江蓠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与裴琅照样说笑,越发相信两人之间并无私心。那日,便留了沈江蓠有心指点她几句。
待裴琅与沈江芷离开以后,老太太叫沈江蓠在自己身边坐下,对她说:“我的篱丫头都这样大了,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了。”
沈江蓠故作羞涩,将头埋得低低的。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呢?世人都是这么过的。可怜开阳不在了,有些话只能我嘱咐你。都说女人要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没错的。等你嫁了人,去了别人家,哪有人时时护着你,让着你?总归要自己立得起来。若是娘家有根基,你在夫家也有脸面。”
“可是将来我,你爹爹,总归是要走的。”说到此处,老太太甚是平静,沈江蓠却心下一酸。前一世她只顾自己意气,一头撞死,也不知后来怎样了。老太太、老爷想必都很伤心罢。
她也不知为何,冲口而出:“我一辈子不嫁,就在家里伺候老太太。”
老太太噗嗤一笑,摸着她的头发:“说傻话呐。姜夔、江节虽然跟你不是同母,但跟你是同父的。将来我们一旦有个不测,他们就是你的娘家兄弟,说出去总归是个依靠。你晓得护自己周全是好的,但不可太过刚硬,须知强极则辱。”
沈江蓠扑在老太太怀里,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这世上,肯这样掏心掏肺跟她说话的能有几人?
她知道这一世将很不容易。她也知道若曲意逢迎,与赵夫人处好关系,将来自有好处。可是她的心,真的不博大。她想到赵夫人刻意养胖自己,尤其想到她对自己亲娘的芥蒂与轻慢就怒火中烧。
她做不到,曲意逢迎。
她的人生准则其实不复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十倍报之。
只要能快意恩仇,她不怕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在这个社会里,身为一个女人,连外部世界都接触不到,她要如何变得强大?
赵夫人尚在卧床之际,丫鬟来报:“大舅奶奶来了。”
娘家来人,赵夫人自然是高兴的,而且这个大嫂一向很有眼色。赵夫人平常是很喜欢与大嫂说说闲话的。
大舅奶奶娘家姓王,是为王夫人。
王夫人本来不知道赵夫人生病,听丫鬟一说,进来时面色便有些沉痛,三两步走到赵夫人身边,左右瞧了瞧:“我的姑奶奶,怎么不保养好身子呢?胃口怎么样,今儿用过饭不曾?”
赵夫人摇摇头,叹了一句:“我哪里吃得下?”
王夫人赶紧吩咐丫鬟:“你们赶紧热点粥端过来,我劝着你们夫人用一点。”
赵夫人在王夫人面前骄傲惯了,自然不可能说实话,说老爷被狐狸精绊住了脚,沈江蓠又给自己气受,只说时气不好:“我们老太太吩咐人日日熬了血燕给我补,可就是吃不下。”
王夫人砸吧着嘴:“老太太是真疼姑奶奶,血燕可是名贵东西。”
王夫人的羡慕让赵夫人稍微舒畅一些,故意说了一句:“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哎哟,姑奶奶看着不稀罕,我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