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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陶谨把这些禀报给萧栖迟的时候。萧栖迟沉默了。就为官之道,就贪污受贿,历史还真是从未进步。
才几日调查,陶谨带来的便有一串串的名单,账册、卷宗是两辆马车拉进宫里来的。所谓法不责众,萧栖迟看着那些名单,涌上一阵无力感。
若是一网打尽,那朝堂里还能剩下几人?地方官员尽数换去么?
为了这事,一连多日,萧栖迟都在御书房与陶谨商讨处理之法。人还是要办的,但是不可牵涉太广。现在还未到整顿吏治的时机。既要打掉孙太傅,又要稳定朝堂之心。
沈江蓠见萧栖迟这几日回宫越发晚了,脸色也不好看。便叫她自己宫里的小厨房变着花样地作甜点、炖汤水,送去御书房。
连带的陶谨也饱了不少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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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说,陶谨行事也算低调,但是他调查了不出半月,孙太傅那边就得知了消息。
孙太傅半眯着眼睛,斜靠在花梨木百子千孙榻上。他身后是一扇十二折花梨屏风,绘的是十二节气。
他在想,陛下此举,到底是何用意?不可能是为了借打击自己来清除前朝势力。因为自打当了这劳什子太傅以来,他确实已有了养老之意。不曾培植羽翼,求甚东山再起。尽管有时候看着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们谈论“这个人不错,可为知县;那个人罪不至此,革除不用就是了。”他确实吹了吹胡子,相当不屑。权利欲像一条小虫钻在五脏之中,满肚子都是麻痒难忍。
奈何,他现在想插手,也无人再买他的帐。
孙太傅其实也不怕查,因为几乎满朝文武都曾是他的同党。萧栖迟当了皇帝,总还需要人做事罢?把所有人都抓了,这个庞大的帝国如何运转?
可是,不能不防。
他即刻命人请来了夫人。孙太傅夫人娘家姓殷,已经五十开外,话不多,是个再贤良不过的夫人。但是也不能说不是个厉害的人物。孙太傅如此有钱,怎会没有几个妾侍?两个妾,十余个通房丫头,给孙太傅生了八个女儿,六个儿子,还不算殷夫人嫡出的两子三女。
殷夫人从不管孙太傅纳妾之事,只是牢牢抓住了府里的财政大权。不仅仅只是夫人的嫁妆,还包括了孙太傅的所有进项——合法的,不合法的。
再得宠的妾也罢,也受老爷疼爱的庶出子女也好,都得在殷夫人手下讨生活。谁人不恭恭敬敬?
殷夫人身体已经发福,再加上一张圆圆的脸,又保养得好,乍一看,真如寺庙里佛像一般。
“你清点一下库房里的东西,贵重的、值钱的统统打点出来,或寄放,或运去乡下,即刻就要做。越快越好,谁都不能透露。东西全都悄悄运出去。”
殷夫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一听这话就明白孙太傅必是惹上事情了。此刻不仅不急,反叮咛到:“我看老爷这官不如不做了。告老还乡,享不尽的清福,何必在这里提心吊胆?”
孙太傅点点头:“夫人说得有理。”他二十岁入京,转眼已四十余载。所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再回去时,或许真该有人笑问,客从何处来?
“夫人帮我打点五万银子,就当用这些买一个平安罢。”
“吓?”殷夫人一切都好,就是把银钱看得格外重些:“要这么多?”
“这是要送给陛下买平安的!”孙太傅略微有些不满,也有些肉疼——他要是不心疼钱就不会这样死命地贪了。
“我看三万尽够了罢。”殷夫人伸出三个手指头晃了晃,又加重了语气:“三万哪!多少人当一辈子官儿也挣不到这些俸禄。”
孙太傅自己也有些心疼,听殷夫人一说,就道:“三万就三万罢,许是够了。毕竟老夫还是有功劳在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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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栖迟没想到,六十岁的孙太傅跟着自己到了御书房之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怎么了?太傅有话好好说。”
啪嗒一声,孙太傅跪在萧栖迟跟前,抽抽噎噎到:“老臣自知年纪大了,于国无用,再也不能帮陛下分忧了。”
萧栖迟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孙太傅擦了一把老泪:“老臣二十岁入京,为官已有三十余载。辞别故里更有四十余载。这些日子,老臣父母的容颜,故乡的一草一木尽皆入梦。他们都在叫老臣回去哪……”
孙太傅说得凄怆,又因是老泪纵横,看得人分外心酸。
萧栖迟一把扶起他,招手叫小太监拿了椅子过来,给他坐下:“太傅想是思乡而已。如太傅这般,正当坐镇朝中,怎可轻言辞官?”
“老臣自己知道自己事。年纪大了,眼睛花了,耳朵、腿脚都不中用了。纵使想为国效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老臣只希望回到家乡,能够埋骨桑梓。”
话说到这里,真有些悲切了。
萧栖迟原地踱了两步,千算万算没算到这老狐狸会辞官。若人一走,家就不好抄了。谁知道他把东西都藏哪儿去了!
孙太傅偷偷打量了萧栖迟的脸色,又接着道:“老臣临走之前,还有几句忠言想劝慰陛下。”
人说忠言逆耳。可孙太傅的忠言也太好听了些。
“陛下天纵英才,为江山社稷操劳,但也要时刻以身子保养为要。陛下康健才是社稷之福。老臣这一走,再不能辅佐陛下,再不能报答陛下君恩……只有一生为官,攒了三万银子,愿意全部捐给国库,为黎民百姓之用。”
萧栖迟大吃一惊,连连推辞:“这如何可以?你一生积蓄,自然用来养老。”
“老臣年过六十,活不了几年了。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臣也管不了。去了乡下,更是没有花钱的去处。就当是老臣为百姓,为陛下所尽的最后一份心意罢。”
这一出孙太傅演得实在是太好了。萧栖迟当场就感动了,这样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在自己面前哭得涕泪横流,真是无人不动容。
他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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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孙太傅感激涕零又依依不舍地走了出去。
直到回到凤藻宫,沈江蓠问了一句:“今日可好?”
萧栖迟冲口而出一句:“我草!要是有了那老狐狸,老谋子再也不怕得不了奥斯卡了!”
沈江蓠瞪大了眼睛瞧着萧栖迟,像看天外来物一般。
萧栖迟颓丧地倒在榻上,懊恼万分。从来只有他忽悠别人好罢,几时这样被别人忽悠过啊!三万两!多是挺多的,但自己一国之君,怎能被三万两就打动了?
虽然自觉丢脸无比,他还是拣重点对沈江蓠说了一遍。
沈江蓠噔噔噔跑过来,在萧栖迟头边坐下。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慰道:“没事,臣妾帮你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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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孙太傅回到家里,安安稳稳地泡着脚,一边畅想着未来乡村生活蓝图,一边对殷夫人说:“虽说陛下准了我辞官,但是你该清点先运走还得加紧办。操劳了一生可不能就这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夏公公带着圣旨来了。
孙太傅的裤腿都没来得及放下,就一溜烟跑出去接圣旨了。
宣的却不是他,而是殷夫人。
夏公公笑容满面,和和气气说道:“皇后娘娘说了,孙太傅要辞官归故里,往后也见不着夫人与小姐了。宣她们进宫话别的意思。”
孙太傅一颗悬着的心又重新放回肚里。
殷夫人嫡出的两个女儿已经嫁人,只有幼女才刚十五岁——这是殷夫人四十岁那年生下的,爱若掌上明珠。她笑着道:“幼庭刚好进宫见见世面。”
底下还有三个年纪也适合的庶女。但她只字未提。
孙太傅想着以后怕是再难有进宫的机会,要把其他女儿也都带去,尤其是周姨娘所出的幼方——回头要是周姨娘得知了,又有的跟自己闹的,便说:“我看幼方姊妹也不错,不如夫人一起带去。”
殷夫人斜着眼扫了他两下,假作没听到,径自回房了。
第95章 治贪官(下)
五更时分;殷夫人就带着女儿在宫门外侯着。夏日行将结束;天亮得越发晚。彼时;东方连丝发白的迹象也无。而清晨的风带有一丝凉意,
殷夫人与孙幼庭却并不觉得冷。虽然她们穿得并不多。尤其是孙幼庭,一身绯色百蝶穿花衣裳挂在身上,轻若流云。披着的白色斗篷更是薄如蝉翼。尽管斗篷看上去轻薄无比;却是挡风的好衣料。这种衣料名唤“蝉翼”,至轻至薄;却密不透风。既要上好的蚕丝;更要巧夺天工的织工。这东西;只怕拿着银子也没地儿买。
诺大一个孙府,也就三个嫡女各一件。其他庶女们;就算见了也认不出是什么稀罕物。
临出发前;殷夫人特地叮嘱女儿,一定要穿这件。殷夫人攒钱之后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