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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顿时觉得心像阳光下的薄雪一样,一点点的化成了水。
脱去了斗篷,在火炉边暖了一会儿,这才过去抱起刘芷,笑着哄道,“好好,小半天不见,你想阿娘了么?阿娘教你说话好不好?”
摸索着刘芷的手,放在自己的唇上,慢慢重复道,“‘阿娘’。”
……
中元二年春正月,张嫣处理完了一年宫务,微感疲累,坐在榻上歇息,忽听得廊下欢呼一声,荼蘼掀帘进来,笑着禀道,“娘娘,外头院子里的的梅花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张嫣于是起身,推开窗去望。在昏暗的暮色中,庭中西北角的江梅树,昨日看还只是打着花骨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吐出几朵红色的花蕊,映衬着冰雪颜色,分外艳丽。
“娘娘,”菡萏笑问,“这红梅开的喜庆,要不要折一枝下来,插在殿中供着。”
“不用了。”张嫣摇头微笑,“梅树本是风姿卓然,在寒冬里盯着风雪开放,我又何必行这样的事情,非要将她折回来,供在暖室里呢?将大公主抱过来吧。”
帘子外头伺候的宫人屈膝应道,“诺。”
不一会儿,桑娘便将刘芷抱到了正殿中。
刘芷今日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衣裳,分外精神,被乳娘报给母亲的时候,笑的分外开心。在张嫣的怀中扭动,小胳膊挥舞的十分有力。
张嫣笑道,“小顽皮,你要是能够让我少操一点心,该有多好啊。”
她的声音温柔之中含着溺爱,落入刘芷的耳中,却无法勾动起刘芷晶莹的凤眸之中的一丝波动。刘芷咯咯笑了一阵,见张嫣梳着如陀发髻,金黄色的衔珠凤凰簪勾起一摞青丝,簪在发髻右侧,十分醒目,于是好奇伸手,一把抓住凤凰的尾巴。
发簪勾动青丝,拉扯出来,十分疼痛,张嫣唤道,“哎呀,小祖宗,你轻一点。”
忽听见身后宫人齐声拜下去道,“大家长乐未央。”抱着刘芷回过头去,正看见刘盈穿着冕服从外头进殿来。
顽皮可爱的女儿,年轻绮貌的妻子,一头青丝被刘芷拉扯的微微散乱开来,大大的杏眼带着些微困窘,微微睁大。这幅画面落在了年轻的皇帝眼中,怔了一下,便涌上笑意,快步上前,一手握住刘芷拉扯金凤凰簪的小手,另一只手压住张嫣的青丝,将发簪解下青丝,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声音带着微微责怪。
“明明是你女儿顽皮。”张嫣微嗔。
“啊,啊。”刘芷握着金凤凰簪,笑的十分开怀。
“小坏蛋,”刘盈笑道,“这么小就喜欢漂亮,折腾你阿娘。等你长到了十五岁,父皇送你一车子首饰,将你装扮成和你母亲一样的小美人。”
“说什么呢?”张嫣瞪了他一眼,因着发簪被解开,右侧的一摞青丝落下来,平添一分妩媚。
刘盈忍不住哈哈大笑。抱住妻子,抚慰道,“莫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嫣低眉,长长的睫毛眨了眨,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刘芷把玩了一会儿手中金光闪闪的凤簪,觉得有些沉重,索性丢给乳娘,抬起头来,发现阿翁与阿娘靠在一处,含情脉脉,神态极为亲昵。只是好似都将自己忘记了,不由得大急起来,“啊,啊”的蹬着腿张望,一张脸蛋都挣的通红。
夫妻二人回过神来,怔了怔,刘盈失笑,低头亲了亲刘芷,又凑过去亲了亲妻子的唇靥。在这座风雨所不能倾袭的椒房殿中,只有着他们一家三口人,气息极是温馨。
长安渐渐春生日迟,草长莺飞。
椒房殿外的侍女屈膝行礼,细声禀道,“大公主来了。”
刘芷在行走入殿的乳娘怀中抬起头来,脸上犹有惺忪神情。虽然年纪幼小,但已经看的出来,眉眼极为精致的孩子,和张嫣生的极为相似,唯有一双大大的凤眼,却是承袭自父亲,清明精神。肌肤细腻晶莹,在天光下,仿佛能透出光泽来。
“这孩子,生的真似你和陛下。”鲁元一见就十分喜欢,接过刘芷抱在怀中,“只是命苦了些。” 眼圈蓦然便是红了。
“阿娘,你可不能哭呀。”张嫣抿嘴微笑,“咱们好好 好容易见一次阿婆,你看着她哭,她会以为你这个做阿婆的不喜欢她的。”
“胡说八道。”鲁元笑骂,已经是笑着将刘芷抱了过来。
刘芷便偏着头,一双凤眸微微眨巴眨巴,瞧着面前的外祖母。
虽然鲁元与皇室关系十分亲近,但皇宫终究内外有别,加上刘芷年纪尚幼,从出生到现在,不过见过这位外祖母数次,并不算是很熟悉。但她却是个不太认生的孩子,在鲁元怀中依偎了一会儿,便想要翻过身子。
两岁的孩子,脚上已经有了些力气,一脚蹬在了鲁元胸口,虽然并不疼痛,但终究有些抱不稳。
“我来吧。”
张嫣失笑,道,“这孩子已经是有些顽皮好动的时候了,阿娘怕抱不住她。”
鲁元笑笑,握住刘芷的小手,从自个腕上褪下一个玉镯,套在了刘芷的胳膊上。
“阿母。”
张嫣看的真切,急忙阻止道,“这东西太贵重了,好好她戴不起,你还是留着吧。”
刘芷不过还是女婴,手臂虽然白胖,终究比不得成人大小。这只红梅纹玉镯套在手上,便显得十分松垮。但她的肌肤养的如藕团一样的白嫩,与玉镯晶润的泽质,以及镯中隐隐流动的一抹红梅花纹相衬,显得极为赏心悦目。
这只和阗玉梅纹手镯,玉质剔透,打磨的光素莹润,本是一块上好的羊脂和阗玉,不知怎的,发掘出来的时候,里面却凝着一抹红色流质。玉器本讲究纯粹,若有杂质,便失了下乘。但这抹红纹却胜在天然,且在镯首凝成一株小小的三瓣梅花花纹,色泽十分鲜艳,极为别致。匠人们将它打造成一只手镯。吕后从楚地回宫,初坐到皇后位置的时候,将这个镯子拣出来,送到赵地,送给自己一年前出嫁的女儿。
张嫣小的时候曾经在鲁元的梳妆盒见过,是鲁元最珍爱的首饰,小时候自己偶尔在母亲的梳妆盒中见过一次,想要拿起来看看,都被母亲给拦住,显见得鲁元珍爱之心。此时却给了刘芷,怎能让张嫣不心中惊异不定。
刘芷觉得腕上一片冰凉,有一种微微的坠感,转头好奇的看着手镯,见着玉镯晶莹剔透,梅花鲜艳玲珑,“咿呀”做声,微微晃动手臂,似乎十分喜欢的模样。
“什么珍重不珍重?”鲁元拍了拍刘芷的肩膀,嗔道,“我们好好是御封的长公主,这世上有什么珍贵东西是她戴不起的?这是我这个做阿婆的,给她的一点心意。”
张嫣就不肯说话了,许久方轻轻唤道,“阿娘,”
“你的情,阿嫣领了。”她道,鼻子泛上一抹酸涩,连忙侧过头去,掩了杏核眼眸中的泪意。
“傻孩子,”鲁元宽容笑笑,“我是你阿母呀。”
做母亲的,总是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的。就如同吕后对刘盈和鲁元,鲁元对张嫣,也如同,张嫣对刘芷。
“再说了,”鲁元垂眸,“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计较什么呢?”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想要掩去的怅惘。
“阿娘你胡说什么呀。”张嫣咯咯的笑,倚在鲁元怀中,像无数次小时候这样做的一样,“你明明还年轻的很呢。若是咱们一同出门,走在长安大街上,人家不会以为咱们是母女,只怕以为是姐妹呢。”
“你就会逗你阿娘开心。”
明知道张嫣不过是哄着自己,听着这样的话,鲁元还是忍不住笑道,“阿娘哪能跟你比呢?你今年才十八岁,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又有陛下在身边尽心护着,不像阿娘,”
——已经是将老了。
“阿娘,”张嫣蹙了蹙眉宇。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鲁元虽然在微笑,但她从鲁元的笑容中,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于是坐直身体,问道,“你有什么事情么?”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微微的凝重。
“没什么。”
鲁元笑着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事情。”
“我是皇帝胞姐,太后是我的母亲,你是我女儿,在这个长安城中,还有什么能够让我不高兴的?我只是,听说了好好的事情,忧心过度罢了。”
张嫣觑了觑鲁元,心中将信将疑,然而鲁元既然不愿意再说,她也只能够暂时按下,打算随后再做计较,回头吩咐道,“桑娘,你替公主将玉镯收起来,免得长公主闲玩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的将玉镯给磕了损了。”
桑娘应了,上前捉了好好的手,取下玉镯,用陈留素绢包了收好。将刘芷抱到一旁。
鲁元看着女儿,极为欣慰。
在长女身上遭受的挫折,让年轻的大汉皇后迅速的成长起来,褪去了做女儿时的娇气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