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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说法,他理智上说不上信不信,感情上却希望是真的。
希望他和阿嫣,和阿嫣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能够一辈子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永不分离。
沈冬寿瞥见椒房殿帐帘下投进一个浅浅的黑影,手上一个错音,琴意便散了。慌忙起身拜道,“参见大家。”
张嫣亦知道他进来了,于是回过头来,迎着他进来的目光,面容便灿烂起来。
“孩子怎么样?”他的手习惯性的落在阿嫣的腹上,轻轻抚摸。
“今儿个挺好的。”张嫣答道,“天气不错,他和我都是懒洋洋的。”
她意有所指,故有所问,“这个时候,你怎么回来了?”
“还不是为了你的这个。”他取出袖中的奏折,摇了摇,“都这么重的身子了,怎么还不安分?尽胡思乱想,没的安闲。”
语气虽带了点斥责,底蕴却是脉脉的关怀。
张嫣巧笑嫣然,“其实大部分都是楚傅姆的功劳,我只不过是动动嘴巴指点了几句而已。可没有费多大的功夫。”
“怎么,陛下觉得不适合实行么?”
“不是。”
刘盈斟酌着,答道,“章程拟的很漂亮。但正因为如此,真要实行起来,动静便不会小。你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产了。不如,等你生产完了,再养一阵子,再开始着手?”
她知道刘盈是真的出于对自己的关怀,只是,真要如他所言,便违背了自己的本意。于是避开了刘盈的安抚,坚持道,
“持已,你听我说。我之所以让傅姆她们劳心劳力的将这份章程赶出来,可不是为了在生产后慢慢开始实行的。”
“正是因为我马上要生产了,我才急着想打造一个于我更安全的未央宫。”她抬起头来,目光有些歉意,“持已,我不是不想听你的劝,好好的放开一切安心养胎,我只是有点害怕。”
刘盈十分愕然。
他一直以为,回到自己身边的阿嫣,有自己一直守着,应当是心平气和的。却没有料到,阿嫣内心深处的惶恐一直没有真正的消除。
他紧紧的拥着妻子,安抚道,“阿嫣,不要怕,有我陪在你身边。”
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我知道。”
张嫣叹道,带着一点无奈的喟叹,“可是,我没有法子,始终无法真正安下心来。”
他的面色转肃然,“可是宫里有有什么不好的痕迹?”
张嫣愣了愣,摇头道,“没有。”
她伏下去,倚在刘盈胸前,
“楚傅姆将椒房殿治的很严,我也没有查出什么不好的痕迹。我只是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安。只是,持已,你就当是我胡思乱想,我总是经不住会想,如果我是她们,想要对付我自己,什么时候最容易成功?”
答案当然是生产的时候。
“待得我生产完毕,待得我生产完毕,”张嫣重复道,忽得冷笑,
“等我生产完了,我当然有精力做这件事了,。但若我生产完毕,哪一个又能轻易的动的了我半分?”
刘盈怔然,一时间,久远的旧事都翻腾上心头。
八年前,陈瑚躺在榻上,浑身上下都染上鲜血的身影;还有两年前,王珑临终前骨瘦如柴的模样不自觉的都浮现在自己的面前。还有,在高庙中,他第一次见到自己仅有的儿子刘弘时,他当时据说已经叫五岁了,却身体瘦弱犹如三四岁的孩子。
他所有的曾经有过的三个孩子,两个葬送在或人或己的阴谋中,唯一活下来的刘弘,也生生被瞒了五年的存在。
刘盈低头,看着面前的阿嫣。
怀孕到八个月上,阿嫣身体已经出现了轻微的水肿。握着自己的手,殷殷的望自己,昔日漂亮明媚的杏核眸,如今却呈现着淡淡的不安。
他的心中忽然惶恐起来。
这样的阿嫣,会不会也像在这未央长乐二宫中曾经有过的,或是将来会有的女子那样,撑不过生产的险关?
“持已,”张嫣道,“你就当是为满足我一个任性心愿,让我现在去做好不好?”
“若是你不放心我劳累,可以将事情都交给傅姆,由她全权负责,直接向你通报,不用转告于我。这样可好?”
“好吧。”良久,刘盈叹气妥协,伸手刮了刮张嫣的鼻子,叮嘱道,“只是,你可应了我了,不许自己劳累。”
“知道了——”
……
少府阳成延坐在自己的府邸之中,捧着手中的内宫送过来的文书,良久没有说话。
他养着的一名得力幕客进屋,拱手问道,“大人,可是有为难的事?”
阳成延便苦笑的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了幕客,道,“你不妨自己先看看。”
幕客接过文书,一目十行的看完,不由挑眉赞道,“这份章程拟的极漂亮。”
“我要你看的问题不是这个。”阳成延额头青筋直跳。
日前,陛下下诏,于未央宫中内侍之外,另行立女官职务。半日之后,椒房殿中的那位主子便令人将这份文书送到了自己的手里。
就如幕客所言,这份章程本身拟的很不错。但少府掌天子私库,供奉天子一应用度,连同永巷之中,除了皇后之外诸位嫔御的器设用度及宫人,亦由少府但供给。若张皇后一力主持的女官制真的设立,便会在权责上与少府的现行执掌有所重叠。而他作为现任少府令,如今犹豫的是,是该为自己的属下保住这份执掌,以此与张皇后相犄呢?还是就此卖张皇后一个面子,从后宫中退出来。
“我知道大人是为何烦恼。”幕客抱拳揖道,“愿问大人分忧。——不知大人可想过如今今上后宫的局势?”
“后宫局势?”阳成延微微愣然。
“正是。”幕客颔首,
“本朝张皇后擅宠椒房已经是定局。而她的背后,有长乐宫中的吕太后,以及今上胞姐鲁元,便算日色衰失宠,也谈不上失势。未央宫中其他的妃嫔,位份最高的便是袁美人,,却袁美人从未有宠,所仗不过淮阳王。”
“便是淮阳王。”阳成延叹息,“淮阳王终究是今上唯一的皇子,更是居了个长字,焉知它日不会……”
他带了些吞吐。
要知道,张皇后虽然有孕,但是据说身世可能有些问题,纵然是皇子,以后想要继位,也不是说便可以一帆风顺的。
“大人只怕想多了。”幕客从容笑道,“淮阳王继位可能性不大,从陛下指给淮阳王的王傅人选,就可以看出来。陛下对淮阳王的期望。”
“淮阳王傅?”阳成延讶然道。
“正是。”
幕客揖道,“淮阳王傅杨博,师承伏生,是有名的儒家学者看,尤精《尚书》,《春秋》,却不擅政治。若陛下有一丝半毫的意思让淮阳王日后继位,便不会给他择这么样的一个王傅。”
“再说了,张皇后有吕张二家支持,这二家也不会容许皇储出自张吕两家之外。说到底,陛下与张皇后春秋都盛,既然有了这一胎,还怕以后再生不出一个皇子来么?纵然张皇后真的生不出来,张家也可以另送一个女子入宫,生下皇子抱到皇后娘娘身边去养,而不是让一个已经养不家的皇长子继承大统。便是退一万步说,日后袁美人重新得势,今日此事,也是陛下下的诏令,大人你奉陛下诏令行事,袁美人要恨也只会恨张家……”,不会带上你这个受害的少府的。
阳成延恍然大悟,揖拜道,“谨受教,多谢先生教我。”此后果然,悄无声息,将掖庭诸嫔御的用度,由少府直接拨付中宫。
中元元年,楚傅姆代张皇后于未央宫中立女官,提拔了不少年长忠厚宫人,一时之间,未央宫中人人侧目,掖庭诸嫔御噤若寒蝉。
日子又行云流水的过了下去。进了夏五月之后,张皇后已经是大腹便便,随时都可能生产。椒房殿宫人亦如临大敌。
“娘娘身子已经沉重,”楚傅姆婉转劝道,“这些日子还是多待在殿中吧。”
“我心里有数的。”张嫣回头答道。
汉时时人认为,五月为恶月。在这个月份出生的孩子,都是不吉利的。尤以五月初五之日为最。
相传,“五月子者,长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讳举正月、五月子。”
覆灭东汉王朝的王莽便是出生在五月五日,据说家人将他丢弃在田野之中,过了一段时间去看,新生儿奄奄一息,但竟然还没有被饿死,于是生出了恻隐之心,又将他给抱了回来。
后来,王莽长大,果然覆灭了东汉王朝,同时也给自己的家族带来的灭顶之灾。
对于这些说法,张嫣本人虽然不信,却架不住时人都是信的。因此也希望避免孩子在五月出生,以规避世人不善的目光。
按着当日受孕的时期计算,她的正常生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