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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汉匈又和过一次亲。当大汉上下普遍认为,有了楚国公主出塞,汉匈便能够保持一段时间的和平的时候。前元七年匈奴的铁骑,彻底打碎了这些人的梦想。
“将汉匈之间的关系寄托在和亲之上,始终幼稚了些。”刘盈抿唇道,“只有足够的实力,才能真正令匈奴不敢轻犯。”
樊伉抱拳恭敬道,“陛下英明,臣愿效犬马之力。”
“今日唤你前来,本就是为了这个。”刘盈一笑,
凝神郑重道,“如今,大汉马政小有所成,今年又征召了北地马商卜氏掌管马政。边地也开始试行募军,雁门有张偕,朕尚算放心。只是大汉与匈奴边境颇长,阿伉你继承姨夫勇武,朕打算让你去陇西郡做郡守,明年,待募军试行处满一年后,也在陇西开始募军,替朕锻炼出一支铁骑来。”
初汉的时候,文臣多半主张大汉民生凋敝,应当休养生息。武将却需要用战功来印证自己的价值,且更加热血,
舞阳侯樊伉,虽然是名将樊哙的嫡子,自幼习刀弄剑,但在众人眼中,更多的是作为皇帝姻亲的习惯,他亦渴望通过战场的铁血功绩来证明自己不负亡父英明,闻言大喜,走到殿中伏跪拜道,“臣必不负所望。”
嗓门颇大,刘盈便皱了一下眉头,念及此时在西厢榻上睡着的阿嫣,开口道,“小声一点。”
樊伉愕然相望之时,他已经是眉目带笑,道,“阿嫣现在在西厢睡着,咱们莫要吵到她了。”声音极为柔和。
樊伉的心渐渐的沉下去。
却原来,陛下看重张皇后,竟已经是到这般地步了。
起来,樊伉在张皇后幼年之时也是见过这个表外甥女几面的。当时,张嫣生的玉雪玲珑,聪明可爱,很是招人喜欢。后来出乎意料的配给年长八岁的母舅做皇后的时候,他也曾经为之叹息过的。
倒不是说樊伉觉得舅甥联姻真的便是乱了伦常。他与其父樊哙都是武将,对这些东西,没有文人那么看重。只是觉得,长安城中有那么多适龄的高门闺秀,为什么,刘盈偏偏要娶张嫣?
有时候,麻烦本身并不是问题,而是,明明可以规避掉这些,又何必走这一条更难走的路。
如果事情仅仅这样发展下去,张嫣亦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毕竟,刘盈是大汉之君,是男子,纵然无法接受张嫣,他依旧可以广纳妃嫔。张嫣却是自从进未央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一辈子都只能够系在刘盈身上,没有旁的出路。
却没有料到,后来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樊伉的预料。
未央宫宫闱中的事情,樊伉因为与帝家的亲缘关系,知道的比一般长安侯爵多一些,但也不能完全清楚其中明细。但当时在句注山山坳之中,他曾经亲眼所见的场景,让他下了哪怕违背皇帝意愿,也不再试图营救接回张嫣的决定。
汉的皇后,可以是皇帝的外甥女;但是,她至少应当足够坚贞。方配的起中宫之位给她带来的荣耀,与责任。
他始终清楚的记得,在那个草木葱葱的句注山山坳中,他手中的弓弦慢慢的松下去。
渠鸻将自己的大氅披在那个少女的身上,然后抱起张嫣,将她放到不远之处的马背之上。
从头到尾,张嫣都没有过一丝挣扎。
虽然自己与张皇后亦有着亲缘关系,但终究是与皇帝来的更加亲近,而且他们是从小一处长大的。在他心目中,刘盈是高高在上的大汉天子,年轻而尊贵,不需要俯就这么一个失德的女子。
有时候,心中对一个人起了一步印象,便会被这个印象所影响,渐行渐远。
因此,当张皇后带着身孕千山万水回到长安之时,刘盈和吕后能够不经犹豫的相信这个孩子的血脉。樊伉却觉得如张后这般的柔弱女子,能够在匈奴军营中保住性命,甚至平安归来,本就令人生疑;再加上受当时句注山情景所惑,更是对张嫣腹中胎儿心有犹疑。且舞阳侯夫人曹氏曾进宫见过张皇后,回来的时候曾经笑言,张皇后显怀并不严重,看上去真不像怀满六个月的。
因着张嫣怀孕初期辛苦赴远,虽然慢慢调养好了,腹中胎儿却远没有正常孕期的孩子强壮。
若张皇后真的在匈奴与渠鸻有私,甚至连这个孩子身世都有可说之处,如今却若无其事的回到未央宫……
樊伉抬头,看着西厢之中,天光照进来,御座上眉目间自然喜悦的刘盈,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愤懑之情。
这让这样为妻子着想的天子,情何以堪?
“陛下,”樊伉重又伏拜下去,“臣曾有事欺瞒于陛下,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语气铿然有声。
刘盈愣了一下,笑意慢慢的淡下来。
他心中慢慢泛上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摆出这般阵仗的樊伉,要说起的一定不会是自己喜欢的话题。于是道,“何事?——若是不是重要的事情,便算了吧。”
樊伉却不肯就着皇帝递过来的梯子下台,固执道,“臣坚持要说。”
伺候在宣室殿中的内侍最会看风见色,见事不妙,都急急的退了出去。
韩长骝亲自关上殿门,守在殿下,听得殿中,舞阳侯慷慨陈言,“臣当日出使匈奴归来,向陛下回旨的时候,曾说在匈奴军营之中并没有找到张皇后的下落。其实实情并非如此,当日,我是曾经远远的见过一次皇后娘娘的。”
宣室殿中,春季惯用绿色帷幕,许久之后,刘盈方木着脸慢慢道,“是么?”
樊伉的声音急而冲,
“臣当日未曾详尽实言,是臣的过错。若陛下要治臣欺君之罪,臣心甘情愿领受。只是臣不愿眼见陛下受人欺瞒……”
“除了你,目前还没有人敢欺瞒朕。”刘盈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生硬。
他此时正是一生中难得的舒畅时候,大汉国泰民安。且母慈子孝,阿姐身体安好,娇妻亦平安回到自己身边。他们甚至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待到夏六月,这个孩子便会出生。
他并不希望有什么东西打破这样幸福。
刘盈隐忍道,“既然张皇后已经平安归来,这件事情,就不必提了。你回去吧。”
“可是陛下,”樊伉抬起头来,目光明亮,“你就不想知道,当时皇后娘娘在做什么么?”
“她当时和匈奴的左谷蠡王在一处。两个人看起来处的极好,渠鸻甚至将他的大氅脱下来,给她披上,抱着她上了马……”
“砰”的一声,刘盈拍案而起,怒极而斥,“樊伉,你什么意思?”
他转身抽出室中墙壁之上所悬青铜宝剑,指着殿下跪着的樊伉的喉咙,凤眸之中带着淡淡赤意,声音冰冷。
“谁准你侮辱朕的皇后?”
阿蒂同学,乃看乃造的孽哟。
二三九:值得
宣室殿西厢之中,绿色帷幕从房梁上垂下来,无风微微晃动。身下的锦榻,是刘盈平日里在宣室处理政事疲累的时候,偶尔休憩所用,垫铺与被衾相较于椒房殿,都显得硬括一些。素来有些择席毛病的张嫣,却在这个地方沉沉睡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的东头“砰”的一声,似是硬木案几翻倒的声音,动静极大,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迷糊唤道,“荼蘼?”
殿中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张嫣睁开眼睛,见了一室的绿色帷幕,天光从外头照进来,照在殿中地面之上,反出玄色的光泽,一如满殿的玄漆器设,硬朗而厚重。这才意识过来,自己不是身处椒房殿,而是在宣室殿。
东厢里传来高高低低的争执声,因为隔的有些远,她没有听的太清楚。只是从丈夫熟悉的声调中,听出来他此时处于狂怒之中。不过片刻,又是哐当一声,接下来脚步噪杂,转瞬又没了动静。
……
“娘娘,”荼蘼进殿拜道,“婢子见过皇后娘娘。”
张嫣从椒房殿过来前殿的时候,吩咐过身边宫人,让她们在一个时辰后送一套衣裳到宣室殿来。
“没有事。”张嫣颦着眉,有一丝心神不嘱。
荼蘼伺候着张嫣起身,见着被衾下张嫣身上错落的青紫,以及之前欢爱留下来的暧昧印痕,不由羞的满面通红。
说起来,她虽然年纪渐长,但终究还是云英未嫁,伺候了张嫣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样阵势,虽然心里头知道主子既然已经有了身孕,定是在外头和皇帝圆过房的。却并未亲眼见过,如今便有些手忙脚乱。
张嫣却仿若并无察觉,问道,“可知道陛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荼蘼茫然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她虽然是张皇后身边首席女官,却也不敢在宣室殿这样前朝的地方随意走动。刚刚进来的时候,也觉得殿中气氛十分怪异,只是亦不知所以。
张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