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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蒂一路上将自己看的紧紧的,却在即将和冒顿会合的时候,不愿意将自己带入赛因山达城,反而匆匆的把自己送到渠鸻的营地范围。这样的行为,除了为了掩饰自己身上的违和,惧怕冒顿从之察觉到一些异常,进而对她蒂蜜罗娜产生怀疑之外,还有多少的可能性,仅仅是不愿意自己照冒顿的面?
虽然身陷异地,心思晦暗孤独,这时候,她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原来匈奴高贵的蒂蜜罗娜阏氏,也有这样属于小女人的心思呀。
这样,也好。
如今的状况,终究对她更有利。对她而言,从渠鸻的身边逃走,自然比逃离蒂蜜罗娜的控制更来的容易。
并不是说,渠鸻的本事不如蒂蜜罗娜,而是渠鸻不是蒂蜜罗娜,他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和对汉匈两国的意义,因此,他永远不会如蒂蜜罗娜一样重视自己。
纵然亲如兄妹,有些秘密也是不能共享的。
譬如,她张嫣和她蒂蜜罗娜最大的秘密——她们拥有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
也因此,蒂蜜罗按虽然担忧自己逃离,却只会加强对自己的防守,而不会选择告诉渠鸻自己的身份。否则,她将如何解释,远在匈奴草原的阏氏,会认识另一个帝国的皇后,并且相交莫逆。
“所以,阿蒂,”她吹灭帐微微飘摇的烛火,笑的愉悦,“有时候,我们明知道结果必定是输。却不得不这么去做。”
你如此,我也如此。
两日后,渠鸻从赛因山达城返回,队伍继续开始前行。
雄渠部多产勇士,作风也要比蒂蜜罗娜阏氏的车队硬朗的很多。也因此,张嫣得到的优待渐渐受到限制。但因了渠鸻一直表示的着意照料,她的日子并不算难过。
在雄渠队伍的日子里,张嫣一直表现的很安静。每天清晨,和大家一起开始沉默前行,傍晚安营扎寨之后,便裹了被子一觉睡到天亮。不跟旁人多说一句话,也不会多行一步路,甚至连对队伍的安全防卫,也没有投出哪怕多一个眼神。
格桑将火盆送进帐篷里去,退了出来,撇撇嘴,“他已经被句注山的那只老虎吓垮了,如今乖的像一只绵羊似的。而且又那么怕冷,只有留在雄渠,有左谷蠡王的照顾,才有足够的衣裳被褥和伙食。若是出了这儿,只怕连一两天都活不下去,怎么可能还生出离意?”
“是啊。”塔娜脆生生的应道,“这一次,阿蒂阏氏实在是多虑了。”
雄渠部一路前行,从故而通河开始转向,向东北穿过一块小小的沙漠,再走上十余日时间,雄渠部草原终于渐渐在望。
队伍前头传来一阵轻微骚动,不一会儿,便有人轻轻喊道,“是小燕王姬来迎左谷蠡王了。”
张嫣微微起了兴致,在马车直起背来,从帘角的缝隙下悄悄张望这位匈奴素有艳名的渠鸻姬妾。
这位小燕王姬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提着一条马鞭,一身火红色的衣衫,将长编成十数条辫,眉目高挑白皙,虽然因了匈奴风沙的原因,脸上皮肤不够细腻,身段也不够软,总的来说,还是一个明艳的佳人。
燕王姬从站的地方望过来,见了跟在队伍后方的青帷布马车,笑容微微滞了一下,举步走过来。在离马车三步远的地方,用拗口的东匈奴口音问道,“这里头坐的是谁?”
张嫣跳下车来,行了个揖礼,却没有答话。
燕王姬即将变色的时候,格桑从后头赶上来,连忙道,“禀小燕王姬,这位孟先生是阿蒂阏氏托给左谷蠡王安置的汉人少年,不会说匈奴语呢。不是故意要怠慢小燕王姬的。”
燕王姬这才松了口气,再打量了张嫣一眼,见他身材单薄,皮肤又黑,更是安心,笑眯眯的说了几句,转身便走了。
“这位小燕王姬出身哈什部,是王女,自幼爱慕左谷蠡王,成年后果然便嫁了过来,”阿硕托解释道,“如今在雄渠地位尊崇有宠,阿英,你要在雄渠站稳脚跟,可千万不能得罪这位王姬。”
“知道了。”张嫣应道,感念阿硕托这些日子的照顾,真心笑道,“谢谢你,阿硕托婆婆。”
这一晚,队伍最后一次在野外扎寨,张嫣吹灭烛火的时候,正听见帐外不远处,两个匈奴卫士高声的调笑,“小燕王姬进了谷蠡王的帐篷,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呢。”
“是啊。那帐灯火还没有熄呢。”
“孟观——”
夜色,张嫣轻轻道,“到了雄渠部的第二个晚上,咱们就走吧。”
隐蔽在帐篷阴影之的孟观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从渡过黑水河之后,张嫣表现的太安然,这样的安然,不仅让匈奴人以为她已经熄灭了离开的心思,便连在暗守护的他,一度也认为,他要完成他的一年只约,只需要这样静静的在帐篷守护着她,直到明年正月,便可毫无负担的离开。
“回到雄渠的第二天黎明,是匈奴人防卫最松弛的时候。”夜色,张嫣的声音轻而慎重,“我们便在那个时候走吧。”
“好。”
二一四:栀子
渠鸻回到雄渠的那一日,整个雄渠部好似过节一样。所有的牧民都从自家帐篷中跑出来,自发的迎接他们的领主归来。
而雄渠部所在的治所,东匈奴最大的城池——室冬城也将大庆三日,以贺左谷蠡王归来,并且在这一次的匈奴对汉朝的战争中,给他们的这一个冬天带回来了丰厚的物资。
在这样的满城欢庆中,张嫣被安置到室冬城西,一座离渠鸻王居不远的房屋之中。
匈奴人以畜牧为生,逐水草而居,千百年来,一直居无定所,更不要说建筑城池。直到蒂蜜罗娜穿越而来,这位骨子里是罗蜜的雄渠居次,纵然十分向往匈奴生于马背上的英姿豪气,但终究也是在后世汉人生活中熏陶了二十年的娇女,免不掉一些烙在灵魂里的偏向汉人的生活品味。后来,须平公主从汉朝嫁到了匈奴的那一年,带来了汉人以房屋为居的习俗和细致的生活用品。雄渠部动用了五千名匈奴汉子,按着须平公主随行的从人和阿蒂居次偶尔的指点,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筑成了这座室冬城。
遗憾的是,室冬城刚刚筑成,蒂蜜罗娜便嫁到了王庭。此后四年,再也没有回到过雄渠草原,这一座大半为她营建的室冬城,竟是连一日都没有住上。
张嫣用打量的目光看着这座城池以及她所居住的房屋,室冬城说是左谷蠡王雄渠部的治所城池,事实上,它的所谓城墙是用泥土匡建而成,城中通衢街道也只是撒上了一层简单的黄土,再加上除了几座主体建筑,城中的房屋看起来都是灰扑扑的……整个室冬城连大汉边塞一座常见的城镇都比不上。反倒是她所住的这间屋子,虽然不过是间土屋,但因收拾的颇为干净,离城中央渠鸻的“王居”距离并不远,环境却还算清幽,看起来倒是不错的样子。
“孟先生,”塔娜端着晚上的餐盘进门,笑着道,“明天城中会很热闹,你要不要出去逛逛?”
“不了。”张嫣道,“我身子怕冷,不想出房门。你和塔娜要是乐意,便自己去吧。天也不早了,你也去吃你的饭吧。”
因这些日子以来已经熟识,塔娜也不和她客气,欢喜的应了一声,转身走的时候,觉得背后风声动荡,然后后脑一阵剧烈的疼痛,晕眩了半响,颓然倒在地上。
于此同时,解决了帐篷外头格桑的孟观也蹿进帐篷,将一套备好的匈奴男童衣裳丢在张嫣身上,催促道,“快一点,我们的时间没有很多。”
张嫣点点头,吩咐孟观把塔娜抱起放到床上,自己则躲到帘子后头换好衣裳。
……
傍晚的时候,人烟稀少的北城之下,孟观施展身手,轻松的翻过城墙,在墙外问道,“你没有关系吧?”
张嫣将绳索在自己腕间打了一个牢牢的死结,复又握紧了,点点头道,“我没事。”
“那你准备好了。二,三。”猛的使劲拉动绳索。
惯性带着女子轻盈的身体,在暮色中越过了低矮的土城城墙的时候,张嫣回过头望,远远的看见室冬城中,离王居最近的一座大屋子,门前房梁之上,挂着的一顶火红的灯笼。
——阿硕托婆婆曾经跟她说过,室冬城城中最高大的那座屋子,是由现任左谷蠡王及其未来的王妃所居,围绕着王居的五座房屋稍矮一些,则居住着数位左谷蠡王最受宠的王姬。若是渠鸻哪一日到这位王姬屋中过夜,随着的侍从便会在这间屋子的门楣上,挂起一盏红灯笼。
“终于出了这个鬼地方了。”孟观低低的声音中含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咱们这就往南回大汉么?”
“不。”张嫣摇了摇头,冷静道,“往西。”
渠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