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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下诏封了这些以钳奴从张王的入关的人官。
而孟舒,便是当初自髡钳随赵王入关的宾客之一,如今拜为云中郡守。
“原来是府君大人。孟大人请起。”张嫣虚扶一把,“我阿翁早已经不是赵王,这个翁主的称呼,孟大人还是不要叫了罢?”
孟舒顺着她的势停住,意味深长的笑笑道,“说的也是,如今翁主早已经是大汉皇后,这翁主一名,的确是不提也罢。”他退后一步,重以大礼参拜,“臣见过皇后娘娘。
”
电光火石之间,张嫣思绪翻动终究是受了他的全礼,没有回避。
那些前尘往事已经过去十年了,她的阿翁在被罢黜为侯之后,散尽门下宾客,孟舒也已做了十年的汉臣,与她这个故赵翁主,早已经没有什么联系,却在此时此地,以此敏
感身份出现,以翁主此称呼之,所为何来?
“孟伯伯是怎么知道我的踪迹的?”张嫣浅浅微笑,漫不经意的问道。
“惭愧,娘娘潜居于云中治下半载,孟舒竟是一直不知,直到月前,侯爷派人到云中知会于我,我才知道此事。”
“我阿翁?”张嫣面容怔忡,很是讶异。
她实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是。”
“你是说,”张嫣的杏核眼眸微微的眯起来,“当日之事,也是我阿翁的意思?他希望……”
张嫣住了嘴。
“娘娘蕙质兰心,”孟舒笑,有些了然,“本没有什么想不通的。”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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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该如此。
真正的阿翁,本就是这样子的。
身为一个男子,费尽心力,推自己的女儿出来做皇后,又怎么会没有自己的雄心?而纵然是被先帝废黜为侯,但张敖毕竟曾是一国之王,又怎么会不残留一丝势力?半年之
前,张嫣悄悄从未央宫中遁走,天子广撒人手查访张嫣的下落,当时,张敖可能也命人查访,也可能没有再费那个事,但当刘盈从甘泉宫离开的时候,一国之主的行踪,可能能瞒
过天下,但总有那么一些人是知道的。至于张敖究竟是从鲁元那里知晓,还是根本就来自于刘盈本身,她此时并不知道。重要的是,在此之后,他便派人通知旧日部属,素以忠义
著称的故赵国宾客孟舒。
她只是,被阿翁这些年来的闲适无争,和表现出来的一片爱女之情,给迷惑了,以为他会甘于她退出之后此时的政治地位。却忘记了他也是一个有着自己的政治意图和抱
负的男子。
那么,阿翁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翁主可想过,”孟舒语重心长的问,“当年侯爷为什么一力促成你做皇后?”
“自然,”张嫣紧了紧下颔,“当初匈奴冒顿单于求娶于我,”阿翁不希望我去匈奴受苦,同时太后娘娘提出这门婚事,他便顺水推舟。“阿翁从小一向疼我,在他看业,
只有大汉皇后的桂冠,才配的上我。”
“侯爷自然是疼爱女儿的,”孟舒笑的狡黠,“可是,仅仅如此么?”
还有什么呢?
那是她的嫡亲阿翁,自然不可能有伤害她的意思。孟舒也说,他在闵家的东山别庄里安排了人手,不会让她真正的受到伤害,闵家,只是一个跳脚板,或者说,是催化剂,
他们真正的意图,是为了延缓自己离开的脚步,并且,让刘盈对自己积蓄了一定时间的感情爆发出来。
张嫣一时觉得怔怔的。
阿翁,他竟是相信刘盈是爱自己的么?
他一直就觉得,自己和刘盈之间的舅甥关系不是问题,只要她嫁进未央宫,终将成为真正的皇后,能够得到刘盈的感情,并且育下子女。而大汉的下一个皇帝,会有张家的
血脉。
也只有为了这样的前途,他才肯甘心蛰伏。
“翁主,你出生的时候,天下已经将平,没有见过你先祖父的风采。当年故赵景王极盛时,门下有宾客上千,汉九年,贯高谋反,我与田舒自秃发以相随,尚有一干宾客留
在赵地,相机以动。”
孟舒的声音絮絮,一点一点的将从前阿翁没有告诉过她的事情在她面前揭开。
“他们都是故赵王一系,对你父你祖忠心耿耿,只是因为时运,从此泯然于众人。你阿翁也不甘心。从镇守一方的诸侯王到无权无势的彻侯,你阿翁怎么能不苦闷,而我们
这些昔日的赵王宾客也不愿意就此沉沦下去。我们也不甘心,翁主,你真以为,你做不做皇后,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么?当然,今上仁厚,又有长公主在一旁抚持,纵然你不做这
个皇后,宣平侯府也不会遭什么大难,可是,翁主,数十年后,天子龙奴宾天,张家将有什么下场,翁主,你真的仔细想过么?”
……
“回去吧。”
走出大门,张嫣轻轻道。
车声粼粼,马儿碌碌的拉着安车向平南街方向而去。
“翁主。我们一群老人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孟舒适才在中堂之上粗犷的声音响在张嫣耳边,“侯爷说,你只是年纪还小,你是故赵景王孙女,素来聪明。只要想通了那一
点,你会做的很好的。”
如果说,这趟城东之行解决了她心中存了许久的一个疑惑,那么疑惑解开之后,她不知道,是应该松一口气,还是背上更沉重的包袱。
然而,她靠在车壁之上,轻轻闭上眼睛。
不知怎么的,在知道了闵家之事背后的内幕之后,这些日子积郁在心中的气却渐渐散了。
一九七章抉择
张嫣当然不会以为,做不做皇后,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如果说是她的条件特殊,她也不至于敢不顾一切的就这么任性离宫出走的。
她的皇帝夫君同时是她的舅舅,而太后吕雉是她的阿婆。刘盈生性宽仁,且在夫妻之间是对自己有愧的那个,不会追究自己;而阿婆就算对自己恼恨,亦绝不至于牵连到阿
母和弟弟身上,张家也不会因此遭遇大祸。
历史早已经在不经意的时候,悄悄的改变了轨迹,她相信,只要刘盈不会放纵自己抛弃朝政,吕后便也决不至于能够轻易的从儿子手中将朝政把持过来,作为外戚,吕家
人的势力与野心不会膨胀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信平侯府,信平侯俯只要后世子孙安分,一直这么平安的富贵下去,也是可以预见的。
至于百年之后,百年之后。
一个家族的命运,又岂是那么好计算的?秦始皇有吞吐八荒的气慨,子孙又安享了几代富贵?
这么些年,阿翁在侯府,只是偶尔看看书,作作画,与阿母平和相守。她也从不知道,阿翁手中还握有这么大的一支势力,而她以为,她已经计算了所有因素,却在回头的
时候愕然发现,她还是小看了父亲的雄心,那是属于男人的雄心,属于一个为了一个特定目的而一直抱成团的政治集团的雄心。
她本来以为已经消失的雄心。
輧车车帘垂下来,挡住天光,张嫣垂眸,思绪纷纷乱乱的时候,听得马蹄声在车外过了又回,停在车外唤道,“是涉君妹妹么?”
张嫣怔了怔,打起帘子望出去,笑道,“是赵家表哥?”
“果然是淑君妹妹——我刚刚从一旁经过,见到车旁的则然兄,猜着是你,才折回来看看。”阳光斜斜的照下来,将赵覃的脸色染了一层淡淡的金,朗朗笑道,“说起来,
当日我行止不慎,惊吓到了妹妹,还请妹妹恕罪。”
“表哥说哪儿的话。”张嫣笑道,“我还不至于这么不识好歹,表哥救命之恩,还未当面谢过。”
“淑君,”赵覃踟躇了一下,“你最近还好么?”
张嫣的脸忍不住染上淡淡红绯,有时候想,也许反而是自己太在意的缘故,才在别人根本是无意提及的时候,忍不住想起自己与刘盈身上,未免尴尬。
“还好。”她含蓄的答道。
“那就好。”赵覃勒住马缰,放慢了速度,随在张嫣輧车一旁前行。
“算起来,到北地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北地虽然好,不过,除了丰沛和长安,我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待上这么长时间。”
輧车帷幕动荡,掩映着张嫣明艳的脸庞,唇角微微扬起,“那你可以回去收拾行李了。”她的声音很轻,“说不定,很快不可以回去了。”
“是么?”赵覃却偏偏听见,望了张嫣一眼,笑的颇有含义,“如今,你没有什么不爱听的话了吧?”
张嫣抿唇,“表哥就爱说笑话。”
“是啊,”赵覃不以为意的笑,“说不定,我真的是很爱说笑的。可是淑君,我还是有些话想和你好好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