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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东莱又笑,摸摸她的发额,算是答应她的要求,又嘱她早睡,遂离。
且说顾家琪到老祖宗前头大大地露脸,好似她比大小夫人都显能耐,压着大夫人,隐隐有取代七夫人,问鼎秦家内院掌房之势。
没人坐得住。
端看她进秦家堡后干的几件事,就知顾家琪这人绝不会甘心屈居于人下。
这些人在秦家族老前头编排一通,秦老夫人不得不出手敲打这个不安生的主。在老夫人前头伺候的两大丫头,带着一系列纺绣等工物,到临东园,说请小夫人在屋子里做女红,别到处蹦跶,让人笑话了家教闺仪。
这话是难听,但也在理。
三月惊慌啊一声,道:“小姐不会,三月也不会,怎么办?”
老祖宗房的丫头脸露鄙夷,道:“那是要请嬷嬷来教一教了。”另一个嘀咕:“还大家出身呢,也不知唬谁。”
“三月,闭门谢客。”顾家琪挑起一板绣花针,“就说小姐我要在屋子里自缝嫁衣,没空理会什么阿猫阿狗的。”
三月很客气地请人过些天再来,就不奉茶招待了。
砰地关上门,三月蹦跳着回到小姐身边,既高兴又苦恼。
这气是出了,但女红她不会,泼墨水咬毛笔尖这几年她倒是练习得多。顾家琪已在穿针引线,微微笑道:“三月就写几个字吧。”
“小姐,你、你怎么会的?以前你都说不会的。”三月纳闷极了。
顾家琪编话道,以前要隐瞒身份,当然不能说自己不会,怕被人认出来;三月马上点头如捣米,她磨了墨,提笔写字,又坐不住,挨到小姐身边说帮她分丝线。顾家琪见她面露羡色,便手把手叫她做绣活。
三月学得用心,僵硬的手指拿着纤细的绣花针,像要把它们折断。
顾家琪内里暗笑,三月此丫头实在太可乐。
五日后,她把自个儿绣的黄鹄枕套送到老祖宗那儿。
堡里几位夫人瞧着也没多惊喜,说小姑娘手艺一般,还得多练练。秦老夫人识货,纹丝不动的多了几分探究,道:“这是江陵桑家的隐针绣,想不到有生之年,老身还能亲眼瞧见。”
她把东西传给旁边的叔婆,秦家叔婆年纪大,走南闯北的见闻多,边摸平滑的花纹边道:“是江陵桑家的,”“老太还以为已经绝世。”“有些粗糙,十二房的,要多练练,别把这好东西给丢了。”
顾家琪轻雅地福身应话,有了老祖宗们的话,她可以光明正大地锁门谢客,而不是摆谱摆到老夫人处逞威风。
回去的路上,三月惊叹:“小姐,你好厉害。”她喜滋滋地说道,“这个还不气死五夫人。”
听说,堡里的五夫人出身蜀绣世家,一手双面绣让她在秦家堡骄傲了许多年。
还听说,族老里有人叫老祖宗先个手艺好的教教十二房,别丢了秦家颜面。其中,喊得最积极的就是五夫人房里的人。不排除其他房的人暗中推波助澜。
“该小姐去调教五夫人。”三月得意地哼哼。
顾家琪慢吞吞地说道:“你小姐我,只会这一招。”也就是说,除了黄鹄图,她别的啥也不会。
三月笑声嘎然而止,嘟嘴道:“小姐,这么厉害的针法绣技,怎么不多学学啊。”
“家变太突然。”一语弊之。三月黯然,顾家琪皱眉道,“你不会真以为我是真要关在屋子里绣东西吧?”
三月不解,道:“小姐,成亲的东西本来就该自己绣的呀。”她嗫嚅虽然家道中落,虽然只是做妾室,但女子一辈大事当然要自己亲手准备。“小姐不懂没关系,三月懂,三月一定帮小姐准备好多好多的嫁妆压箱底。”
“要真回房练刺绣,可就中那些女人的奸计了。”顾家琪提示道,“她们呀,会天天到咱们园子立规矩。”
三月恍然大悟,可不是,这回听话,以后就得样样照她们吩咐行事。
这是内宅的规矩,妻妾相处之道。
由不得做妾的不低头。
“可小姐,”三月吞吞吐吐,“你是妾。”
顾家琪捏了把三月的小脸,哈哈笑道:“所以,咱们自己找乐子,不给她们机会挑刺儿。”
三月揉着脸面,瞧着心情愉快的小姐,越来越觉得小姐和从前不一样。
也放,是要如愿嫁给秦堡主才特别高兴的吧?
是这样的吧?
一定是。
顾家琪回头笑摆头,三月快步跟上,叽叽喳喳问小姐玩什么。顾家琪让三月拿出她写的稿子,从中翻出嫦娥拜'奇'月的故事,叫秦嶂'书'找人,布置情'网'景舞台,场景灯效要光怪陆离,宝物服装要稀奇古怪。
秦嶂请来的工人好不容易达到她的要求。
顾家琪还是会大叹一句:没有感觉,太假,实在太假,史实模拟再现,不是这些假东西能造出来的,要真玩意儿。咱,不差钱。
秦嶂气得快吐血,敢情干活不要力气的哦。但堡主有命,他不得不听命行事。
顾家琪仅动嘴皮子,手上一直拿丰针与绣布,谁也不能说她没学院做贤妻良母不是。
且说她这样折腾,秦家堡里人是很有意见的,但听说花的是她自个儿的钱,又是在自己院子里,别人还不太好干涉。因为这人还没过门,只是待嫁,算半个客人。等她进了门,那两说。
等到表演者由铜丝负重真地飞上那个白月球时,整个内堡都轰动了。
看过的人都说,这舞台剧比外头帝国剧院里演的有趣多了。内堡的丫环婆子在临东园外,连夜排除买票等看,还有人狂喊加戏加戏。
三月兴奋地手舞足蹈,拿着毛笔天天奋笔疾书,编新剧。
秦广陵到临东园作客,一向不受阻挠。她进来后,问道:“三月,忙什么呢?”她神态枯蔫,眼里布血丝,很是憔悴。
三月吃惊极了,放下纸笔,连声问小姐出了什么事。
秦广陵疲惫地摇头,这件事说给三月听,也不懂的。三月急人所急,道:“有我家小姐呢,”生怕她不信,三月就拿自己为例,她前段时间心情也不好,因为她手粗人笨学不会刺绣,但她家小姐一点都不嫌弃她,还想出办舞台剧情这样的点子鼓励她,让她不要沮丧。
“不是这样,”秦广陵确实是想找个人说说心事,但只是解决这种小烦恼的人,还不足以理解她的大烦恼。
三月不信,在她心目中,自家小姐好似神人,随便一个点子,就把内堡女人都气趴下,即使三夫人、五夫人、七夫人联手,也不在话下。
秦广陵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那些妾室竟然没在落难孤女这儿讨到便宜。那个最妖里妖气的老七,都给送到外头养马去了。
她有心吐露心声,又难为情,刚才还看低人呢。
三月送上热茶,笑嘻嘻道:“您就敞开说吧。我家小姐不在意这些虚礼的。”
秦广陵抿了口热水润嗓子,说起秦璧的事,他现在失踪了。
三月很迷惑,听不太懂,问:“大小姐,您是不是喜欢这个人啊?”
“当然不是,”秦广陵咬咬下唇,紧捏着瓷杯,快速语道,“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样一个人,没身份、没地位,还订过亲!我、我只是假装喜欢他,明白吗?
我从前不懂,我的婚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那些说爱我喜欢我的男人都不安好心,特别是那个口蜜腹剑的二皇子,更是让我看清男人的真面目。
我打算,以后都不成亲,但我家里一定不准。
我就让自己看起来‘喜欢上’一个我爹我娘我祖母他们绝不会同意的一个人。
他比我小,他只是我家的一个管事,什么都没有,他就是个仆役。
可是,他现在失踪了。
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秦广陵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她说她的害怕,她怕那个人遭不测,说她的后悔,她若早知如此就不会离开他身边,她明知二叔公、大姑母他们有多么地心狠手辣。
“那天我真不该跟我爹吵嘴的,说不定给人看出我的想法,我不该利用他拖婚事。说不定是我爹下的手,你不知道我爹这个人,该狠的时候,绝不会手软。还有他得罪的那些人,”她叹一声,“不说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你听不懂也正常。”
“三月懂的,”她很肯定地说道,“大小姐,你一定喜欢上璧管事了。”
“没有!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秦广陵恼火道,她站起来,原地踏步绕圈子,“你不懂的,这件事说起来是我们秦家对不起他,我只是、我只是在怕我自己害死他。他总说我笨,当然,他不会这么失礼,他只是用他的行动映衬我笨得无药可救!
我怎么会喜欢这种人,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恶,说出口的话气死人,总是在我最难堪的时候出现,他一定在心里笑我是傻子,总是给他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