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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衣女子微微一愣,随即忍俊不禁,也轻声笑了起来。另一边的黄衣姑娘却似是有些急了,忍不住轻轻跺了跺脚,脆生生道:“那我呢?我也想买一盆花回去养,沉疏哥哥替王姐姐挑了,怎么不替我挑呢?”
“莫急,”柳沉疏又笑了一声,略略提起衣摆、抱着一个空花盆往花丛之内走了几步,再一次蹲下…身去,很快就又抱着一株鲜花慢慢退了出来,“秦姑娘活泼明媚,教人每每一见便心中轻快、百忧俱解——萱草忘忧,正可相合。”
黄衣姑娘立时就清清脆脆地笑了起来,接过花盆紧紧抱在怀里不肯松手。
果真是风流多情……无情皱着眉头转动着轮椅的轮子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沿着来时的路原路离开——主人既已有客,他便也只能改日再来了。
章节目录 第2章 问诊
第二章
问诊
但事实上无情到底还是没有等到“改日”——上午从柳沉疏那里出来之后他就去了六扇门,傍晚回来时,却竟是在神侯府里见到了柳沉疏。
——正坐在诸葛先生对面与他对弈的那人,一身墨袍、长发披散,赫然正是他上午时只见到了背影的柳沉疏无疑!
无情在原地略略停顿了片刻,到底还是推动了轮子,坐着轮椅不紧不慢地行到了那两人的跟前,低头去看棋局。
纵横十九道间,黑白双方正战至酣处——诸葛先生的棋力无情自是最清楚不过,但出乎意料地,柳沉疏此刻竟也能从容相对、丝毫不落下风。他的棋风有些古怪,乍一看好似都是信手落子、随意得完全不按常理,然而细看之下却又分明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又兼奇招迭出,杀气虽不重,却也是杀伐果断、毫不手软——本以为不过是个自诩风流的轻浮之人,而今看来,倒确实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无情本极不喜欢柳沉疏这样到处留情的为人,但此刻见他确有才学,神色也不由得稍稍缓和了几分,将视线从棋盘上移开、抬了眼去看那一身墨袍的人。
“崖余,你回来了,”诸葛先生侧过头看了无情一眼,和蔼地笑了笑,神色间颇有几分欣慰的意味,“你不在汴京的时候,倒是多亏了沉疏肯时常来陪我下棋。你们棋力相当,有空不妨多切磋切磋——棋逢对手,也是一大快事。”
无情尚未应答,柳沉疏闻言,却是也笑了起来,抬了头去看无情。
无情终于第一次看清了他的相貌——意料之中的面如冠玉、眉目俊逸。
这当然是一个极为英俊的男子,但其实他第一眼看去的时候,最先注意到的却并不是他的相貌——他身上那种气质实在是太过特别和强烈,以至于长相究竟如何,反倒就不那么引人注意、甚而在不自觉间就被人忽略了。
那种气质,无情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风流。
不是轻浮多情的风流,而是随性不羁、萧疏放逸的名士风流。
——无情好像忽然就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受女孩子的青睐了。
想到这人的温柔多情,无情就忍不住又皱了皱眉——这本该是个龙章凤姿、才学斐然的人中俊杰,可惜却是如此做派。
无情在看柳沉疏,柳沉疏这会儿却也一样在看无情——事实上柳沉疏至今都还觉得有些云山雾绕、茫然得很。她本是大唐开元年间生人,师从的是武林“六派”之一的万花谷。万花谷乃是秦岭青岩之中的一处幽谷,谷中自谷主以下,有琴、棋、书、画、医、工、花七圣,她正是花圣宇晴座下弟子,属芳主一脉。两个多月前她出谷至山中寻花,不料花未寻到,下山时却发现城镇竟全都已经变了模样,一问方知此时已是大宋年间——转瞬已是数百年物换星移。
幸好不论是否杏林一脉,万花弟子都总是要跟随医圣孙思邈师父学医的——她索性就做了个“游方郎中”,一路上治好了不少病人,其中还颇有几家富商、诊金不菲。到了京城后,她便以所得的诊金买下了这座宅子,以卖花和看诊为生。
她本是女子,只是孤身在外多有不便,每逢出谷便从来都以男装示人。谷中有精通易容的师长,又教她对五官也略做了些修饰,使得看起来更加硬朗一些、不显女气;甚至还教会了她将嗓音压低、听起来与男子一般无二。如今到了大宋,处境还尚且不明,她便也干脆就维持着男子的身份、静观其变。
柳沉疏买下这座宅子的时候并未多想,但很快就从街头巷尾的交谈之中知道了这里的特别之处——对面的那座府邸,正是大名鼎鼎的诸葛神侯府。诸葛神侯及“四大名捕”的名号,不过几天,她便已经如雷贯耳。
诸葛先生与其他三位名捕她都已见过,而这“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她今天却还是第一次见——眼前这人,虽是双腿残疾、坐于轮椅之上,但却仍是分毫无损于他的年轻俊美,只是身形削瘦、肤色略有些苍白,恐怕早已是旧病缠身;一袭白衣胜雪、纤尘不染,眉宇间却隐有杀气,还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轻愁与愤郁——很显然,这人出手之时或许的确杀手无情,但为人却绝非无情。
——若真能无情又或洒然忘情,便不会有这样的忧愁与愤郁。
倒还真是个……有趣的人——柳沉疏凤眼微挑,大大方方地将对面的青年上下打量了一通,而后一边似是信手落下一子,一边笑着对无情点了点头:
“大捕头,久仰!”
无情点了点头算作是应答,神色淡淡、未置一词。柳沉疏脸上仍然带着温和的笑意,心底却是暗自“啧”了一声——先前就已见他看着自己皱了眉,如今更是这么冷淡……自己莫非是什么时候得罪他了不成?
虽是有些疑惑于无情对自己不甚友好的态度,但柳沉疏却也并不怎么在乎,只是想过就算了,很快就将注意力又放回到了棋局之上,再也没有分神多看无情一眼。
这一局棋下了良久才结束,无情就这么耐心而专注地看着两人的交锋、观棋不语——意料之中地,柳沉疏到底还是略输一筹。但她也全不在意,大大方方地就认了输,伸手收拾起了棋盘来。
诸葛先生倒也不与她客气,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温和地开了口:“沉疏,有一件事正想请你帮忙。”
柳沉疏抬头,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倒是渐渐认真郑重了起来——对于诸葛先生,她是由衷地敬重着的。
诸葛先生的视线转向坐在一旁的无情:“还要请你替崖余诊治一番。”
柳沉疏点了点头,随手将棋盘上剩下的最后一颗棋子轻轻一抛——棋子准确无误地落进了一旁的棋盒之中,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柳沉疏却是已经侧过了脸去看向无情。
无情的动作略略顿了顿,一言不发地将衣袖稍稍往上提了提,伸了手。
大概是常年被衣袖遮住了的缘故,这人的手腕看起来竟是比手还更要白了几分,削瘦却又极为有力。柳沉疏一边伸手去查看他的脉象,一边忍不住抬眼去看他的脸——冷峻而平静,似乎对自己的情况丝毫没有半分介怀。
柳沉疏的手已搭上了他的手腕,无情下意识地微微僵了一下——那人指腹温热,竟是出乎意料的柔软细腻,丝毫不像是一个常年习武种花的男人该有的手指。
就在无情难得愣神的当口,柳沉疏却是已经收回了手,习惯性地摸着自己腰间斜系着的笔,声音清朗而温柔:
“腿筋已断,无法行走;腑脏受损、经脉不畅,以致无法习武;再加上已成痼疾的哮喘,以及……”
柳沉疏的声音微微顿了顿,深深看了无情一眼,而后才慢慢接了下去:“——心神损耗过巨。”
——无情的智计,一向都是闻名江湖的,但这也给他本就比寻常人虚弱不少的身体造成了更大的负担。
她第一眼就知道无情的身体一定不好,但也不知道竟是严重到了这样的程度。现在看来可能还没有什么大碍,但若是长此以往,再过个十年、二十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无情竟好像在柳沉疏的那一眼里看到了叹息和担忧,忍不住微微一怔——柳沉疏这个时候却已经是收回了视线,垂着头兀自沉默了起来,腰间的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她取了下来,此刻正在她灵活的指间上下翻飞着。
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凝重了起来。
柳沉疏手中的笔转得越发花样百出、几乎让人有些目不暇接——“啪”的一声轻响忽然在安静的屋内响起,那支形制特异的笔也已停了下来、被柳沉疏按在了桌上。
“哮喘我能治,至于其他的……有的是我医术不精、全无把握——这我只能尽力而为,”柳沉疏抬了头,声音似是略略低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