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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五是康熙定下的黄道吉日。我一大早就特地把府里所有的丫头都打扮了一遍,让她们一个个都容光焕发地端茶递水。未初时刻宾客陆陆续续就都来了,十三这些著名的哥哥弟弟凑在一起还真像出戏,热闹得简直要喧宾夺主了。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不幸撞衫,两人都是穿着灰边红底的团花坎肩,被四阿哥嘲笑说穿得比新郎官还艳;八阿哥摇着折扇不停地喝茶水,我笑着说八爷这会子就渴成这样,呆会一定单给做不放盐的菜;九阿哥财大气粗,姗姗来迟,而且别人都是带着嫡室出席,唯独他莺莺艳艳四五只,倒显得九福晋可怜见的缩在一旁。
我正周旋于这些皇亲贵戚中插科打诨地闲聊着,穆管家来报说轿子差不多快到了。我点点头问:〃去看看爷准备好了么?〃
穆管家悄悄凑上来说:〃照您吩咐让爷去正屋里换衣服,可是刚才去一看,衣服还在,爷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一惊,不知道去哪了?这府里一共就这么点大。我想了想:〃去书房看看,也许爷坐在书架隔断里头,忘了时间也是有的。〃穆管家答应着又进去了。
等了好半天,轿子已经到了院门口,还没见十三出来。我急了,自己进去找,刚进院,就看见十三已经换好吉服,低头一边掸着衣襟一边往外走,我迎上去:〃新娘子已经到了,爷快点去吧,我不在跟前了,我出去张罗,轿子一进院,外面就开席如何?〃边说边帮他整着衣领肩膀,左右端详一下觉得没问题了,就赶紧把他推了出去。
满人成亲,宾客是不见新娘子的,所以里面行礼,外面宴席就已经准备妥当了。十四阿哥等不得,已经在一旁和十阿哥推杯换盏了起来。我游走于众人之间劳累得很,幸亏八福晋和十四福晋热心地时不时帮着我张罗,总算勉强妥当。过了半个时辰,小福子出来报说礼成,我估摸着十三该出来了,便打算走到女眷那边去布菜。九阿哥站了起来,端着杯子递给我:〃弟妹今日辛苦,闻听得十三弟这个侧福晋是弟妹一手给张罗来的,哥哥们心下佩服得很,今天定要敬弟妹一杯。〃
这九阿哥虽然平日里刻薄了些,该说的话还是可以说得这么周全,我也不好推辞,接过来饮了。那头十四阿哥便叫好,直嚷着都要敬,我赶忙笑着推辞说:〃我怎么说也是女流之辈,都喝实在勉强了,十四叔且饶过我这回罢,我只满饮三杯,刚刚已经是第一杯了,再两杯你们就各自随意罢。〃说完又端过来两口吃尽,这些人方才罢了。
好半天,十三还没有出来,九阿哥体胖,扛不住饿,口里直嚷嚷着:〃这老十三也忒没品性了,这早晚了还不出来,没得让哥哥们拘束着呢。〃
我赶紧笑着过去布菜给他,一边对众人说:〃才刚我还纳闷呢,这宴席也开了一会子了,怎么这九哥跟前的空杯盏儿,才收了一茬呢?敢情九哥拘束,还在这跟我们客气呢。罢了罢了,我们府里虽不济,九哥的一顿饭还管得起,您就尽管用,我可是特地单备了一班厨子,专供九哥一个人的份儿!〃
八阿哥听完笑得一杯酒都洒在了四阿哥身上;四阿哥先还怔怔地听,待我说完刚要笑,发现身上洒满了酒,赶紧跳起来,哭笑不得;十四阿哥跟十阿哥更是笑得一起喷了酒。九阿哥憋得满脸通红,手拿扇子指指我,叹道:〃我算看出来了,这老十三两口子可是配就了一对儿贫嘴贫舌的,不好惹啊!〃大家本来已经住了,听他说完又是一阵哄笑。
这边正热闹着,十三出来了,我于是退到女眷那边。隔着桌子,我微笑着冲十三略略举了举杯子,他也举起来,然后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任由十四他们一碗碗地让酒,我也收回视线,看十四福晋和九福晋热闹地行起令来……
这一晚,他春风得意,我笑靥如花,仿佛我们谁也不是这场盛筵的主人,只不过是相互参与着彼此生活的宾客。
……
月亮圆得正好,从房檐的夹缝看去,像是触手可得。偷了个空,我坐在回廊转弯的地方,屋里的喧嚣被隔在门后,变得隐隐约约。
一只纤手拍在我左肩上,我抬头一看,是八福晋毓琴。她说:〃才刚我们猜谜玩,好半天找不见你,敢情你跑这儿躲清静来了。〃
正文 第23节:番外之胤祥篇(一)(1)
更新时间:2007…7…29 17:23:00 本章字数:2001
我往旁边挪挪,让她坐下,笑说:〃原是刚才一气地灌,这会子酒劲有了些,出来透透气。〃
毓琴看了我半晌,也抬头看着月亮:〃雅柔,我倒有些看不透你了。〃
〃这话怎么说?〃
〃你刚做了福晋的时候,只觉得你安静温顺,不显山不露水的,后来慢慢地看你也是个洒脱人,心宽豁达。可如今,我倒瞧不明白了。若说你洒脱,可你今天那一脸的假笑任谁都看得出来;若说你豁达,我怎么觉得你给十三弟张罗这婚事竟是跟自己过不去呢?〃
我手里叠着帕子,低着头说:〃我本是个俗人,只为博个虚名,反正自己也不缺什么。〃
毓琴扳过我的肩,认真地说:〃话不是这么说,我们八旗女子,无论身份贵贱,终身都不能由自己。好容易嫁得尊贵,可以少争斗,就不该平白再给自己添气恼。雅柔,我明白告诉你,我从小常在这宫中走,十三弟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他虽然桀骜些是有的,但绝不是个冷硬心肠的人!你们本来相似,为何偏要拧着道儿走?〃
我慢慢转回身,仍旧低了头:〃嫂子这话我听不懂了,何以见得就相似呢?我原也不想争斗,又没有嫂子那么好的福气,八哥对嫂子的那份儿心,任谁也羡慕。我不一样,我只守着一亩三分地儿,总不缺我口吃喝就行。〃
毓琴先头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后来竟带一点凄然地自语:〃没有那么长久的清静,若你不去给自己争,麻烦也不见得就不会找上来,〃又转向我,〃你是个明白人,何必自苦呢?你敢说,今儿个这婚宴是你心甘情愿张罗来,就没有一点不自在么?〃
我张张口,竟说不出话。一阵风吹过,醉意涌了上来,借着酒劲,我把右手的袖子撩开,眯缝着眼对毓琴说:〃嫂子,我是个戴罪之人,永世不得翻身!天可怜见,还能让我占着嫡福晋的位子混在这府里,我只领着我那份例熬下去就行了,我还敢想什么?我还能不自在么?〃
毓琴慌忙给我撂下袖子,拉住我的手刚要再说什么,后面的门板一响,就听见十阿哥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新郎官,你怎么躲到门口站着来了?〃
番外之胤祥篇(一)
我们渐行渐远,是你给我的别样惩罚
满眼富贵繁嚣地,一扇龙争虎斗门。我们这些凤子龙孙,生来就是为人臣,并且时刻准备为人君、为政治服务的。情字于我,是个故事,甚至是个玩笑,是听曲观戏时那些戏子们演绎出来的最不切实际的东西。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在我的政治生命中从头到尾贯穿始终,给我一段难了的情愫。
雅柔是以她最惊世骇俗的方式走进我的生活的。大红的喜轿抬进我府里的时候,竟是艳丽十倍的红……她的血,就是那样伴着乐曲从轿帘下渗出来。若不是她的丫头叫醒我,我的思想几乎要被溺毙在这红色里。
看到她醒转过来,我脑中充斥着庆幸。及至对上她的眼,看到一双慌乱和诧异的眼神,我迷惑了,她既然有胆量自杀,为什么又会如此惊愕?
来不及深究,太医已经包扎完毕,〃回十三阿哥,福晋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臣开个方子,将养些时日也就是了。〃
〃偏劳了,小福子,送蒋太医!〃
再回过头去,她已经昏昏睡去,盛装下苍白的脸让我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震撼,震撼到心底,连手也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当时我并不知道,当多年后的一天雅柔生下弘暾时,我有了相同的感觉,才明白,那是一种恐惧,还有失而复得后的无力感……
第一次见到雅柔,是在四十一年的乾清宫家宴上,她是头年进宫的秀女,分在定嫔娘娘宫里伺候。雅柔清秀有余,漂亮不足,却是个人尽皆知的才女。听老十四说,她可以两只手写出漂亮的满文。十二哥对她十分看重,定嫔娘娘也早已疼她如自家儿媳一般。那年十二哥跟随正白旗去古北口练兵,只等年下回京皇父就可赐婚,一切看来都是那么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