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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爷坐在床上,脸色还是那种病弱的苍白,上衣穿的单薄,下面却盖子一张毯子。屋里放了冰块,倒是一点儿也不热。
姜氏走过去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温声细语地把安静茹画图纸,她又派人拿了赏银劳烦内务府做出来等事儿一一细说。
大老爷抬头奇怪地看了安静茹一眼,又看了看和她站在一起的韩睿华,姜氏明显有些紧张,想到当初太医叫他多多外出走动,每次听得这话他总会大发脾气。他的心情姜氏也能理解,因此便嘱托太医别在他跟前提这话,可长年累月下来,大老爷经久不见阳光,脸色便越来越苍白。
苍白得她从来不敢拿镜子叫大老爷自己瞧一瞧,大老爷健全那会子,他们夫妻也是恩爱的,这么多年,姜氏虽怨他,可情分却是不减当年。这些年,大老爷的情绪平和了,姜氏也想着法子叫他出去晒晒太阳,可又怕他烦,知道他唯恐别人嫌弃。所以当安静茹将图纸拿给她,她立马就决定试一试,不管有没有用处,终究试过才知道。
隔了半晌,大老爷脸上任旧是平和的微笑,朝安静茹道:“倒是个心思巧妙的,能想到这法子,拿进来我瞧瞧。”
姜氏闻言大喜,忙不迭地朝旁边的婆子吩咐道:“去抬进来。”
不到片刻,椅子就被两个壮实的婆子轻轻松松抬进来,小脸红扑扑的晨哥儿,一头扑进大老爷怀里,笑道:“真好玩,我也要一个!”
姜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那是给你祖父坐的,并不是给你玩儿的。”
晨哥儿委屈地望着大老爷,大老爷摸了摸他的脑袋,笑而不语,目光落到那椅子上,眼里闪过一丝新奇。立在椅子旁边的婆子,瞧见了品菊推椅子的模样,早就想试试,见大老爷目光移过来,不等吩咐,立刻推动椅子,轮子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众人大气不敢出,不是盯着椅子就是看着大老爷,生怕大老爷皱一下眉头。甚至连韩睿华也显得有些紧张,隔了半晌,大老爷赞了一句,“果然是个好法子。”
姜氏难得露出笑来,识的大老爷眼里的意思,朝安静茹和韩睿华道:“你们回去早些歇着,不必过来伺候。”
韩睿华做了个揖,扯了扯安静茹的衣袖,安静茹忙福福身,两口子一起出来。姜氏又把那些小丫头、年轻媳妇都支退了。
不到片刻,屋里就剩下近身服侍大老爷的婆子,姜氏去柜子找了坐垫来,就听到大老爷道:“华哥媳妇见过的东西倒是不少。”
姜氏心里欢喜,应和道:“她在南边长大,家里当年的情况虽不算好,到底是官家女孩儿,出门做客总会见识一些。这世上千奇百怪,总有一些是咱们想不到也没见过的。”
大老爷点头道:“难得是她见过了,还能记着。”
姜氏想起看过的图纸,也觉得她的心未免太细腻,见过一次便能画得那么详细。只是大老爷愿意试一试,她立刻就将这些心思搁开了,把垫子放在椅子上,琢磨着道:“前儿瞧着下面的丫头用过竹子面儿做的软枕,倒是可以做一个来。”
大老爷平和地道:“那就做一个吧。”
这个傍晚,是多年来,大老爷第一次走出屋子,西边火烧云映着大地一片绯红,昭示着明儿又是万里无云大好的晴天,大老爷望着苍穹,心头万般感慨。
姜氏的喜悦不言而喻,面部表情十分柔和,那些跟了姜氏,服侍大老爷多年的婆子,禁不住眼眶湿润。
没有人是天生薄凉的,姜氏原来也是和和气气的人,若不是后来发生这些坎坷,她又怎么会如此?那些人只知姜氏严厉、淡漠,可她吃的那些苦头,又有多少人能承受下来?
晚饭后,韩睿华手持一本书歪在榻上,目光却落到在桌前和春香、赵嬷嬷、品翠等人商量着裁剪事儿的安静茹。
素素的脸儿挂着笑,眉眼弯弯,偶尔回头看一眼他。韩睿华也不避开目光,当她的目光移过来,就送上一个炫目的笑。
王妃生产还有几个月,沈氏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主动将太夫人庄子上的事儿交出来,安静茹也不知道,所以还是赶着先将姜氏派下来的活计做出来。
安家对女孩儿教养与大户差别不大,读书认字不做睁眼瞎,女红烹饪也是专门请了嬷嬷教导。要生存,就要遵守生存准侧,安静茹也认认真真学过几年,女红不算十分出色,却也能拿出手。可小孩儿的衣裳,她还是第一次做,又是做给王妃的孩子的,当然不敢马虎,因此叫了赵嬷嬷等人一起参谋。
集大家的力量和意见,好歹裁剪出来了。安静茹对着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布料,感觉真有些惊奇,赵嬷嬷却早就发现了三爷的目光,裁剪好了连忙低声道:“晚上动针伤了眼睛,姑奶奶白天做也一样,时辰晚了,奴婢们呆在屋里也不像话……”
因此一手拽一个,匆匆告退。
众人退下去,韩睿华搁下书就从榻上下来,走到桌前,从后面抱住妻子,下巴抵着她的颈窝,吃味地道:“若不是赵嬷嬷提醒,你是不是打算真不管我?”
“你不是看书么?看书不去书房,偏偏要呆在这里。”
“我何时看书了?不过是拿着做做样子,你在跟前,我还怎么看的进去?”一边一说,一边吐气,让安静茹浑身都痒酥酥的。
“我,我不是有事儿要做么?”再说,今儿他回来的早,晚饭也提前了,哪有这么早就睡觉的。“吃了饭总要做些事儿消消食。”
这句话一说出口,安静茹就懊悔,韩睿华自有办法运动消食。这身后底浅的笑声,和伸进裙子里的手,还有那温热的落在颈子上的唇瓣……
安静茹挣扎着道:“明儿,明儿你还要出门……”
“不出去,明儿沐休……”
禁不住挑逗,嘤咛声浅浅奏响,暖色灯光下,一副旖旎春光画卷,徐徐展开。
当坐在轮椅上的大老爷被婆子推着到了门槛外,太夫人以及众人,皆禁不住震惊从坐处站起身。姜氏想了法子,命人找了一个恰好比椅子略宽的木板,好在府里除了羊肠小径,大多数都是石板铺就的平顺道路,这木板也只有遇上台阶的时候才用得上。
两个壮实的婆子负责抬木板,只需要一个婆子就能轻轻松松推动轮椅。
自从儿子伤了腿脚,下肢不能动弹,太夫人伤心之余,去看过几次,每次都忍不住泪流满面,母子皆伤心不已,后来渐渐的就不去了,免得触景伤情。便是如此,每年过年或她寿辰那日,大老爷也会被人抬了来,寒冷的冬天,哪些抬着他的人也会出一身汗,太夫人每每瞧见也会难过一阵子,越难过,就越怪姜氏不祥,嫁过来就带了这样的灾难给儿子。若不是她多年来,一直无怨无悔,一心一意照顾大老爷,太夫人看到她只怕连笑容也挤不出来。
今儿不过平常日子,大老爷来了,众人哪有不好奇的,定睛一瞧,立马就发现大老爷坐的椅子不同平常所见的。
姜氏打眼色叫跟着壮实婆子合力连同椅子一起从门槛外面抬进去,姜氏便推着椅子朝太夫人走去。众人的目光皆落到椅子上,太夫人仿佛完全被惊呆了似地,慢慢坐下去。
到了跟前,大老爷又示意姜氏扶他起来给太夫人见礼,太夫人才回过神,忙摆手道:“坐着吧,别起来。”
大老爷依言没动了,道:“儿子不孝,总不能在跟前尽孝,母亲……”
说着就哽咽起来,太夫人眼眶也红了,母子两竟仿佛多年未曾相见似地,哭个不住。余下的也忍不住抹泪,欧阳倩忙劝着太夫人道:“伯父来看您,您老人家该高兴的,怎么伤心成这样?切莫因此伤了身子。”
太夫人哪里不伤心,儿子的脸色那样惨白,看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撒手而去,她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姜氏又劝大老爷,好一会儿母子两人方才渐渐止住,说起奇怪的椅子,安静茹就被点名了,太夫人只管点头说好,道:“往后就多多出来走动走动,见见天日,总比呆在屋里强些。我也知道你的孝心,不在跟前却是惦记着我,我瞧着你慢慢好了,就比什么都高兴了。”
说着又哽咽起来,握着安静茹的手,道:“是你有心了,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安静茹垂下头,太夫人也不放开她的手,就和大老爷说起其他话儿,其他人皆默不作声,只有外头那些看稀奇的,频频朝里头张望。
不过,今儿一大早,姜氏说服大老爷过来给太夫人请安,这一路走来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些没见大老爷的被他的脸色吓唬住的不少少数,更多的确实那把奇怪的椅子。
“连太夫人都夸三奶奶心思独到,那院子里热闹的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