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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这里有一个暗室。相较把她藏在其他隐密地方,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全更让人想象不到,这千方百计欲寻的人儿,竟然就在自己面前。这秘室不但能看到大堂中的一切,连声音也能从角上特制的风口中传出,清晰无比。
没有想到,三年来第一次见面,他和她,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梓仁勾起一抹邪佞的笑,似是无意地瞥了她一眼,负手转身,面前大堂门口。
熠亮的光拉过廊檐,迤落在高高的红漆门槛上,一串响重的甲胄摩擦声传来,两列黑甲骑士率先跑进了大门,分立于两侧护卫,个个面容谨肃,双手按住剑柄,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刹时令大堂的光色也暗了三分,庄严的气氛缓缓压下梓仁这方略显嚣张的气焰。
门槛上的光亮忽地颤动了一下,被一道银色埋着浅紫暖光的丝袍轻轻一弹,晃进了每个人的眼中,都不由心头一凛。
颀硕高大的身影一跨过门槛,仿佛屋里所有的光都聚在了他的身上,除了梓仁,所有人都垂下头,叩膝一揖,三呼万岁。他轻轻抬了抬右手,吐出两个字“平升”,那醇厚沉稳的声音如一计强心剂,一下射进心底,让她本来仍有些昏浊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起来。
细细的金线,温柔多情地溜过长长的剑袖,挽笼着那只大手的袖角上,绣织着几朵翩然若逝的淡粉色花蕊,花蕊间戏飞着两只白翼小蝶儿,层层叠叠的瓣儿飘过窄制的腰身,柔柔在淀在了一片淡紫宝光的袍底。如此玉润粉嫩的织花长袍,穿在一国之君身上,竟然如此帖和,没有损去他丝毫尊贵气势。墨黑的腰带上,仍然系着那条双碧玉珠蟠龙圆佩,但在另一边,却系着一个椭圆形的水晶琉璃坠子,粉紫色的香穗随身飘动着,步步靠近时,她看清了水晶中小小的紫鸳花束,刹时间,眼眶一片刺痛。
她垂下眼眸,不敢再往上看去,听到梓仁用不甚尊敬的语气,向梓祯置敬。
“朕,不告而至,叨扰皇兄了。”梓祯不以为忤,酿厚的嗓音依然透露着淡淡的疏冷。
“哪里!前儿个听说皇上终于摆脱失妻之痛,出宫游山玩水,为兄煞是欣慰。只是未想到,皇上居然来我这苦寒偏漏之地,兄实感诧异,此处怕慰藉不了皇上游兴,坏了皇上难得的好心情啊!”梓仁的声音中寻不到半丝欣慰,虚伪得令人遍体生寒。
却听梓仁一笑,“朕,多谢皇兄于千里之外,还如此为朕着想。朕也是多时未见兄长,所以路过这凉州,便特来看看皇兄。”微微一顿,声音陡然高扬,“朕也是来办一件相当重要的事。”
子霏听到此,不由抬起头,直视晶石外的大堂,目光霍然一凝,千头万绪,皆被那月眸光华抽去。
他侧身对着她,寒峭的侧面融在一片柔光中,凌利起伏的脸部线条柔和地舒展,薄薄的唇角勾着她熟悉的疏漠淡笑,长长睫羽上瞬间划过一道银亮的寒光,月眸中似有星河云色滚动,迷蒙了一刹,下一刻却清明得仿如平静无澜的深幽寒潭,熟悉的震动鼓嘈着心胸,她不由向前趋身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奈何左右架力十足,分毫动弹不得。
梓仁问,“什么重要的事,还需得皇上亲自跑一趟这偏蛮之地么?”语气中并无一丝在意。
梓祯又是一笑,偏转过身,正对上梓仁,亦正对上子霏关注的双眸。
他的头发,曾经比女人还漂亮柔滑,黛色荫荫的流泉飞瀑,竟然成苍灰一片,苍色萋萋。他却仍然随性自在地任其披散在肩头,覆住了那张清贵俊美,却比她记忆中还要消瘦许多的面容上。
茶舍中的流言赫然滑时耳中:紫鸳后一去,皇帝酗酒颠狂,华发苍苍……
心中一恸,双手捂住颤抖的唇,冰凉的液体一串串滑下手背,跌碎在地。
她听到他说,“朕,来寻一件珍宝,她叫,西夏子霏。”
梓仁脸色一窒,旋即露出极是惊诧的表情,“皇上,您这是……在说笑?”
梓祯转身面向蝉声嘈嘈的花窗,“怎么皇兄以为我在说笑吗?”
“皇上思念紫鸳后,举国皆知。但……紫鸳后确已逝世多年,皇上很清楚,紫鸳后仙逝于您怀中。此刻皇上却说出这样的话,若传将出去,唯恐引起有损皇家颜面的流言。”
银紫身影骤然一转,剑袖重重一甩,刚才才疏淡温润的面容凝起一股逼人厉色,“谁敢乱传,朕诛斩不待。”
梓仁略略欠身,没有直视那双精光毕湛的月眸,“皇上,防民之口,胜于防川。为兄只是……”
“皇兄是在置疑朕的能力吗?”一顶大帽子冷冷扣下,断了梓仁似劝还贬的话。
“为兄不敢。”
“不敢便好。朕此次出游,是为了寻子霏回宫,别无他求,皇兄可明白?”这话,说得又利又狠,不像告之,倒像在威胁。
“为兄明白。只是,皇上如何断定,已逝的紫鸳后仍活在世,她不是……”对此他也很好奇。因为他也是从布在西部各州郡处的探子那里得到消息,西夏子霏死而复生,在西凉城外引得嘉贺天尧和西夏昊大打出手。他深知这女人对两国皇帝的重要性,当即命人趁其不备,掳来再说。而幽居深宫的皇帝,又是如何知道的?他在半年前就离宫,而这女人是两月前才突然出现。现在他会出现在这里,也定是西夏昊传去的消息。所以,在半年前,除了那个救西夏子霏的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她还活在世上。
凌利的神色突然一转,俊容变得份外柔和,月眸蒙上一层迷离光色,不知投在虚空何处,与刚才霸气逼人的模样判若两人。她心中撼然,不明白他为何会在人前,特别是敌人面前,毫无避讳地泄露自己的所有情感,
为什么?
三年不见,那个记忆中讳默如深的男人似乎变了很多很多,亦同样让她迷惑,不明究理。
低醇的声音,仿如情人低喃般,一字一句道,“她走得太早,我亲眼看到她在我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令我无法承受,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连自己最爱的女人也留不住。皇兄不觉得,这太可笑么?”
梓仁看着眼前一脸恍忽,丝毫不若自己熟悉的那个冷静深沉的敌手,没有出声。
他却继续道,“正因为他在我面前逝去,所以我忽略了一件事。我自责于自己酗酒打翻烛台,让她焚身于火海。我陪着她的白骨整整三年,亦自责了三年。直到丽鸳节那天,才决定发丧将她入敛,才发现原来她早就离开我。”
“如何发现的?”
秘室中的人,也收紧了心口,交握的双手渗出了细汗。
“她的伤,无法作伪。”
“什么伤?”
她也好奇,都一堆白骨了,还能看出个什么。
“我弱冠那天,让人带她至猗园,为了她因**到你和颖妃偷情而被你下毒的事,本想告诫她在宫中小心为事。未料得她小小年纪,性子已是那么倔将,抵死也不认错。我情急之下,便折伤了她的肩骨。”
原来,他只是想“告诫”她。可他并不知道,他的好心,从那次之后在她心底埋下了极其不好的印象,只觉得他心机深沉,蛮不讲理,自以为是,刚愎自用……这份成见致使她在之后发生的很多事里,将他看成伪君子,即使他救她性命多次。
“她的肩伤后来屡次加重,已经无法完全治好,必然留下重疾。即是骨头上,也定然有痕迹。但我清楚得记得,与我日夜相伴的那副白骨,右肩上完好无缺,没有任何折痕。”
与我日夜相伴的那副白骨……日夜相伴……白骨……这句话,反复在她脑子里盘旋,就像一根冰椎,戳得头生疼,无法自抑。
原来,是骨痕。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跟随皇帝多时的彭奇之都是一惊。他们也是此刻才知道,入敛那天,皇帝为何突然狂笑,还亲手毁了陪伴身边三年之久的佳人白骨。不但宣布撤销举丧之事,还立即招来所有内侍间者首领,要他们分散全国,查探皇后踪迹。
“那么,皇上如何断定紫鸳后现在定然活在世上?可查到她由何人掳走?现在何处?”
梓仁连问了三个问题,狂傲的姿态似乎一点也不担忧她被发现。不得不说,他与梓祯相斗多年,彼此脾性都相当了解。梓祯明枪明刀济了出来,他便以其人之道还以其人之身,量其一时半会也觉察不出半分虚实。
月眸看来,精光一湛,仿佛能洞彻人心。
“不久前,朕得到消息,有人见到子霏出现在西凉城。至于她由何人从宫中掳走,这三年是如何情况,现在何处,朕也不知。所以,朕来看望大哥,也希望大哥能利用你在西部的耳目,为朕探探皇后所在。”
梓祯笑睨着仁梓,仁梓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