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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倒是我的不是。”阮似穹倒也不恼,随意点着头,眼睛如水清亮。
“可是小白菜,还是听师叔的话。”
他接过老板娘手上的一双绣花鞋,轻轻弹了一下。
“——好姑娘,要穿双好鞋。穿着一双漂亮的鞋,你才有好的心情,才能走到你想去的天涯。”
一阵清风来摇窗,轻拂他的发。
他坐在那儿望着她,修长清俊,眸底黑黑的一团,仿佛蕴含了无穷无尽的话语,却都隐忍不发。
清乔忽然觉得,这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睛已经看透了人生。即使经历过百种千回的喜怒哀乐,即使爆出过绚烂夺目的烟花,却在时间的漫漫长河里日渐
式微,熄了最后一点火苗,随波消散了。
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呢?
她很想这么问他。
她想起不久前他给自己看掌纹,放下手的那一刹那,他的眉眼间也有这样一缕淡淡的轻愁。
然而她终是什么也没开口。
最后她挑了一双绣着白鸽的银色缎面鞋,虽比不得当年做尚书千金时那么精致奢华,却是她目前鞋子里最好看的一双。一路上她将鞋子揣在怀里,不
时拿出来东看看西摸摸,甚至还要嗅一嗅,高兴的像一个真正的十五岁小姑娘。
阮似穹在前面带路,偶尔回头望她一眼,脸上有宠溺的笑。
透蓝微明的天幕,缀着浅浅的云,清风吹开他散落在颈项的发丝,露出细致优美的曲线。
一天一天,朝朝暮暮,花开花谢,云飞云过,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个人都是这样的波澜不惊,泰然自若。
——他究竟经历了多少的事情?又受过多少的磨难呢?
清乔这样想着,心底忽然有些什么东西软下来。
有块冰化了,融成了水,滴答,滴答。
“公平,你爱过人吗?”
清乔望着前方缓行的男子,神情有丝恍惚。
阮似穹侧过脸,露出半边挺立的鼻:“怎么,小白菜感兴趣了?”
清乔点点头。
三十岁还保持着单身的老男人,一定有什么伤心不可告人的过去。
“……也许吧。”
阮似穹朝天扬起头,眼睛微眯,神情清魅:“也许喜欢过谁,可我都不记得了。”
“难道这几十年来,没有一位姑娘能让你真正心动吗?”清乔难以置信地张大嘴。
“心动?”他的眼底起了一层薄薄的雾,缓缓流动于光影里,“……心动不见得是喜欢,喜欢也不一定要爱。”
“——没有恋爱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清乔嘟起嘴,“你说,你究竟伤害了多少朵有心靠近的小花?”
阮似穹浅浅笑着,一挑眉,似乎陷入了回忆里。
“……很久以前,当我还在西陵学武的时候,有个姑娘托我向师兄送香囊。”
他用平缓的语气诉说着往事,仿佛毫不关己:“……后来我才知道,当时香囊里放着一张纸条,她希望我会在半途拆开香囊,然后看见它。”
“——纸条上写着,‘我喜欢送信人’一类的话,对不对?”
清乔好奇插嘴。
阮似穹瞪她一眼,故作严肃板起脸:“小丫头对这些反应倒挺快!”
然后他又笑了,面颊上染上一层如月辉般温柔的光芒。
“她那时,也就你这么大。”
清乔惋惜叹口气。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能用向别人送香囊的方法来试探心上人,已经算是勇气可嘉。
“你呢?”阮似穹转过身,饶有兴味打量她,“有没有喜欢的人?要不要找师叔商量下?”
清乔一愣,马上摇头否认,态度坚决。
不是没有的,可她不能讲。
在那遥远的过去,在那遥远的地方,她也曾是一个真正的青葱少女。
有一天,她傻乎乎地问一位翩翩少年:“你为什么老是偷看我啊?”
男孩老实回答说:“因为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像我看你一样,一直看着我啊!”
那样的岁月已流走很久了,时间独独忘记了她。
如今来到这陌生的荒古,为了寻找回家的方法,谁都不能喜欢,甚至连心动都不可以。
因为没人会陪她走上最后的路。
“我是一个不能恋爱的姑娘。”
她这样想着,忽然有些哀伤。
菜故人
傍晚踏进丹顿阁,顾清乔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眼睛虽然小却一直很努力很坚持不懈地朝她翻着白眼的包子师兄。
“哟,你这跟屁虫回来啦?”包全才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边抖边磕着五香瓜子,“在外头玩儿的还开心吗?”
“——别!您别抖!”清乔伸出宽袍大袖挡在眼前,振振有辞,“俗话说男抖穷,女抖贱,师兄,您可千万要为自己的钱途着想啊!”
“抖一抖怎么啦!”包全才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大爷我偏要抖!现在就抖给你看!”
话一落地,他立刻站在原地抽风般抖起来。
上抖抖,下抖抖,左抖抖,右抖抖,姿态如此奇妙,让浑身上下每块肥肉都得到了快乐的运动。
清乔呆怔三秒,立马抱拳拱手啧啧称奇:“没想到,没想到师兄居然修得传说中的‘北抖神功’!”
包全才一愣,脸上很快露出得意的狞笑:“……那是,师兄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清乔忍住呕吐的冲动正想再夸他几句,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悉索声。
二人大惊,抬头只见铺天盖地的小黑点迎面袭来,带起一阵熟悉的香风。
“哈哈哈哈,天——外——升——仙——”
环佩叮当中,赤足白衣的南宫无恨从天而降,边降边转,手中朝外挥洒细碎物体,漫漫铺遍角落。
“疼!”清乔躲闪不及被小黑点刮了一下,顿时惊慌起来,难不成要被这神秘暗器毁容了?
“啊——”角落里忽然响起包师兄伤心欲绝的嚎啕声,凄厉悲愤,宛如地狱归来。
“——你你你,你为什么把我的瓜子到处乱撒啊!”
他掬起地上一堆小黑点,眯眯眼含泪,一脸心疼到死的绝望表情。
咚的一声,清乔栽倒在地上。
“……花农的花都被买完了,马六甲又不让我扯他院子里的树叶……”南宫无恨盈盈回转身子,面带娇羞,“我恰好看见有人在院儿里晒瓜子,觉得
这东西也勉强可凑合用……”
“呜呜!这可是我千里迢迢请人从鲁国带回来的上等货啊!”
包全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垂头丧气:“一共就五斤,被你刚刚这么一洒,还能剩多少?”
“那个……”南宫无痕含情脉脉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其实……有三斤已经被我白天练习时洒在河边了……”
“啊~~~~~”包全才以手扯发大喊大叫,彻底陷入崩溃状,“这这这,这简直是灭门惨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呐!啊啊啊啊……”
南宫无恨不理他,一甩秀发,朝天扬了下鼻子。
转过脸,冷冷对准顾清乔。
“你——”她以一种极度傲慢极度鄙夷的姿态开口。
清乔身子一震。
“……叫什么名字来着?”她先迟疑一下。
“我的名字叫金三顺。”左思右想,清乔决定先不告诉她真名,静观其变。
“嗯,三顺姑娘……”南宫无恨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面色大变,“不对,你不叫金三顺!”
“——其实我叫俞熙真。”清乔偷偷朝后迈出半条腿。
“你这贱人!以为我是白痴吗?”南宫无恨勃然大怒,一挥袖,手中多出一柄带刺软鞭,“他们明明说你叫甘小乔!死丫头,胆子不小,居然敢骗我
神龙宫玉女大人!”
清乔见势不妙掉头就跑,边跑边疾声呼号:“三石啊~~~三石在哪里?五千万,还不快来救你家主人?!”
长鞭伴随寒风凌厉袭来,眼看着就要触上她的背。
电光火石间,却有人硬生生用手将那鞭子拦住了。
“无恨姑娘,我派虽和神龙宫交好,但派中弟子还用不着玉女动手管教。”
包全才不知何时恢复了神智,飞速挡到了清乔跟前,双目炯炯,面色冷漠。
“……是她不对,她先欺骗我!”玉女悻悻收了手,转头狠狠瞪向清乔,“你这死丫头,说,白天和我的似穹干什么去了?”
我的似穹?
噗~~~清乔好容易才忍住外喷的口水,立定站好,神色恭敬回答道:“玉女明察,我下午是和师叔出门探查敌情去了。”
“探查敌情?”包全才和玉女异口同声盯住她瞧。
两对亮晶晶的眼,一大,一小。
“嗯。”清乔显得极其乖巧,“师叔说要去找那晚的打更人,看他是否知道凶手模样。”
“那他为何不带别人,独独带你?”玉女皱起好看的眉毛。
——因为我是女主角,戏份最多啊!
清乔这样想着,嘴巴上依旧谦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