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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陛下的鸿福!”石奋恭谨地说道。
“万石君是我大汉开国至今,仅留不多的老臣,可要好好养自己的身子啊。”刘彻嘱咐道。
石奋在高祖一朝时还只是个小官,虽然其姐是高祖的美人,不过在朝中的分量的确不怎么的。可是到了文帝、景帝时代就不同了,这位勤谨的老者身价暴升不说,连带着他整个家族的分量都加重了不少,到了他这一朝,虽说是退居故里了,可是影响力却还是很大。在讲求资历的时代,有时候,活得长久也是一种本事。
“唉,”石奋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臣家世受皇恩,如今老臣虽是退了。这朝中之事,臣却还是看在眼里的。陛下,太子之事,事关国本,不知道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万石君,今日来见朕,就是为了这事吗?”
“是的,陛下。”石奋没有因为刘彻冷峻的面孔而退缩,继续不缓不急地说道,“您将陈娘娘接回宫,如今她又有孕在身,一旦她诞下皇子,老臣恐怕朝中人心不定啊。”
刘彻沉默不语,看着眼前的石奋侃侃而谈。
“虽说陛下春秋鼎盛,可是恕臣直言,人心趋利,从龙之功的诱惑力是很多人都抵挡不住的。太子早定,也省得臣公们将心思花费在这上面,陛下也可以更加心无旁骛地定策治国。”石奋说道。
“那么,万石君的意思是,要朕立卫皇后之子?”刘彻轻哼了一声,说道,“莫不是她送了你什么好处?”
“回陛下,卫将军的确曾来臣府上拜访,然而,臣之谏言,绝无任何私心。”石奋早有准备,对于刘彻的忽然发问,一点也不觉得惊慌,“陛下切莫忘记,我大汉承周制,周制立嗣当立长、立嫡。如今大皇子兼有嫡长之份,除了他,臣不知还有谁能为太子。”
“即使将来他的资质不是朕皇儿中最佳的?”
“若陛下以为大皇子不足以当社稷,将来还可立嫡。”石奋说道,潜台词就是,将来你要不喜欢这个,可以废了卫皇后,另立新皇后,那也就有新的嫡子了。
“承周礼!承周礼!”刘彻默念道。
“陛下,当初先帝没立梁王而立您为太子,正是因为承周礼!”石奋见刘彻似乎仍然没有下决定,便开口说道。
当初,窦太后逼迫自己的儿子立梁王为太子时,景帝正是用汉承周礼这个理由来拒绝的。所以,刘彻不能反驳汉承周礼的正确性,不然就是在质疑自己的皇位的正统性。
“朕知道了。万石君辛苦了,先退下吧。”刘彻淡然道。
※ ※ ※
上林苑·御宿苑。
刘彻蹑手蹑脚地走进内室,发现陈娇侧着身子,躺在软榻之上,阿奴在一旁为她驱赶蚊虫。刘彻对正欲行礼的阿奴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安静,将她打发了出去,自己走到陈娇的左侧躺下,将她整个人都揽到怀中。睡梦中的陈娇也自然而然地将头靠进他怀中,刘彻用手测了侧她的体重,发现又重了一些,嘴角划出一抹微笑。
陈娇一番好睡,直到黄昏十分才醒过后,睡眠过多的脑袋一开始还觉得昏昏沉沉的。在意识完全清醒前,鼻子已经闻道了熟悉的味道,她将头进一步靠近身旁之人,一如每一日他回宫就寝的时候,懒懒地说道:“你回来啦。”
“嗯。”刘彻窝心地将她搂到怀中。
这一声应,倒将陈娇的魂魄惊起,她霎时清醒了过来。发现前去甘泉宫祭祀的刘彻竟然回来了。她惊讶地张开嘴巴,开口说道:“你怎么回来了?这么快……”
刘彻笑了笑,说道:“事情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你身子,还好吧?”
陈娇尴尬地将上身退后,与刘彻保持着些许距离,说道:“挺好的。有飘儿她们照顾呢。”
刘彻虽然察觉到了她的疏离与抗拒,却什么也不说,只笑着转过头,说道:“时间已经晚了。想你也饿了,我们用膳吧。”
刘彻向外面喊了一声,宫女们在飘儿和阿奴的带领下,开始将晚膳送了进来。用完膳后,刘彻忽然开口说道:“阿娇,朕想立据儿为太子。”
陈娇的身形一滞,转头看向刘彻,望着他那认真的眼神,叹了口气,说道:“这和我有相关吗?你觉得我会反对吗?而我若反对了,你会改变主意吗?”
看着目光清澄如水的陈娇,刘彻忽然有些语塞。立刘据为太子,就如万石君所说,是势在必行,可是莫名地,在他做了决定后,却忽然觉得在圣旨宣布之前,应该先和陈娇说一声,通一声气。而今看了她的反应,他才算是真正明白了,那一日,阿娇说希望生个女儿,并不是以退为进,并不是为了让他安心,而是真真切切的内心想法。他忽然失笑了,伸手抱住阿娇,说道:“阿娇,你果然没变,一直没变。”
※ ※ ※
“陛下打算下诏立刘据为太子?”刘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希。
“不错。诏书已经拟好,明日就会在朝会时颁布了。”李希叹道。
“这,怎么会这样?娇娇腹中的皇子根本还没有出生。他怎么会这么快做出决定?”
“听说是万石君石奋的谏言。”李希沉声道。
“石奋!这个老而不死的匹夫!”
“石奋用的理由是周礼礼制,立长立嫡。看来,如果我们想让阿娇生的皇子继位,必须先让卫子夫将皇后之位空出来。”李希看着摇摆不定的烛光,面色沉沉地说道。
※ ※ ※
“诏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还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僵之休,朕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卫皇后所生嫡子据,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恪遵皇太后慈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杨得意尖锐的声音在前殿响起,大皇子也是当今皇帝目前唯一的皇子,三岁的刘据在其母亲卫皇后的怀中,开始了繁琐的立太子大典。卫子夫封后,只是因为生下皇子之功而晋升的,加上当时和匈奴之间关系紧张,刘彻并没有举行什么盛大的典礼。所以,这一次是卫子夫入宫十余年后,第一次在朝臣面前参与如此隆而重之的国家大典。
当着所有朝臣的面,怀抱着极有重量的儿子,向着太庙的方向三拜九叩,可卫子夫却丝毫不觉疲累。这份立太子的诏书,对她来说,就是一根救命绳索,那表示,刘彻并没有完全为了废后失去自己的原则。那也表示,刘彻对废后的忌惮,一如既往,而她卫家的地位,也能一如既往。
刘彻目光沉沉地看着卫子夫怀中睁着眼睛,四处张望的刘据,心中默默地说道:据儿,父皇立你为太子,只希望你将来莫让父皇失望才好。大汉的皇帝,不好做。终究是有才者居之啊。
无论刘彻心中如何想,无论朝中有多少人看出这一次的册封是帝后角力的结果。这一次的大典,对于整个大汉帝国来说,仍是喜事一桩。刘彻并没有吝惜应给的荣耀,整个大典做足了礼仪。除却上林苑外,整个长安连同其附近地区都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喧闹的锣鼓敲得震天响。
阿静神色黯然地回到掖庭,手中捧着从御府领来的衣衫与用具,储君初立,宫中亦举行了盛大的庆典,每宫每殿都分到了一些额外的奖励。阿静将衣衫与用具仔细地藏好,理了理容装向室内走去,房门还没完全推开,她就闻到一股子血腥味。阿静不由得立刻脸色大变,冲进房内,看到王灵已经昏迷在了榻上,下身是一片血迹斑斑,她一声惊叫,冲上前去,喊道:“娘娘,娘娘,你醒醒。”连唤了几声后,王灵仍然毫无反应,阿静不由得心惊肉跳,忙跑出院子求救。
可这个时节,宫里的人都为册立太子的事情忙碌着呢,又有谁会有时间搭理她呢。阿静一路从掖庭求告到增成殿,才终于得了李美人的点头许可,派了随侍增成殿的太医去掖庭探视。
“张太医,您快点。我出来好一阵了,我们娘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阿静焦急地催促着张太医。张太医应声加快了脚步。二人一路小跑进了王灵所住的院子,却听到了一阵虚弱的婴儿哭泣声,阿静心头一惊,再也顾不得太医,只身闯入房内,却见王灵面色苍白地靠在墙边,手中抱着孩子,下身的裙摆撕去了大半,拿去包裹新生的孩子。
“娘娘。”阿静见此情形忙跑到王灵身边,喊道。
“……阿静?”王灵的神智已经不大清醒了,她听到这一声呼喊,悠悠转醒过来,“你回来了?孩子……”
“是,是。”阿静忙接过孩子,随后她对外大喊道,“张太医,张太医,你快来。快来救人呐。”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