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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吗?究竟有没有看清楚?看清楚朕的……”
奚勍见他强硬抓住自己的手,要往心口按去,赶紧右手一推,趁机挣脱开。
奚勍喘着气,感觉对方已经醉得癫魔,退到他够不到的地方:“我,我让人去准备解酒汤。
”
祁容脸上瞬刻恢复沉静,醺意隐敛,视线有些冷冷地洒在奚勍身上,等她朝殿外的人吩咐完
,才唇角一撩,似带欣慰:“娴儿现在懂得关心朕了,真好。”
但奚勍越听越觉其中有捉摸不透的意味,这回不动,对方反倒起身踱步跟前,然后一把卸下
她头上的簪,任满头青丝宛若云绸一般漫散开来,乌润亮泽,衬得脸容都发亮起来。
祁容偏头细细看着,像在回忆,像在欣赏,连眼神都柔暖生辉,却看得奚勍浑不自在,紧接
脖颈发凉,挂在胸前的链坠被他长指挑出来。
祁容眼中浮起一丝轻微波动,仿佛因它还存在,才能从痛中挤出一丁微的笑意来。真是——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
不相识。
手指去抚,抚过那不知被吻过多少次的唇。
奚勍的神经已经绷得死紧,只觉再被他这么看下去,心就真的乱了。今夜他的举动十分怪异
,让自己分不清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但他的心迹既然毫无表露,自己也需稍安勿躁。
不一会儿桂顺的声音就从外响起,解酒汤已经端来,因没有祁容的命令他不敢进入,只好交
给奚勍,趁着祁容转身时,奚勍目光幽华一闪,将袖中一包药粉神不知鬼不觉的撒入其中。
☆、回首
药是从玉凡那里获得;以备万一;既然决定逃离帝都;必须要争取更多时间。点中睡穴会让祁
容醒后立即察觉;所以要让他在自然而然的情况下睡熟,并且睡得更久、更沉;这样她才能与玉凡
几人避过官兵的追捕;顺利出城。
只是奚勍盯向前方背影,脚步却不自禁顿下来,碗里映入自己的影像,似乎从一对清眸中望
见有挣扎跳跃的光绪。直至祁容坐下,才垂首徐徐前行。
当玉碗放在眼前,同样的,祁容纹丝不动地盯着它;像是陷入沉思。
瞧对方没有要喝的意思,奚勍双眉不易察觉地一紧,但也不催、不问。
稍后;祁容开口:“朕……觉得有些冷了。”
奚勍微愣,但马上应声,去内室为他取缎衣,背过身时,终于听到转动调羹的声音,与碗沿
碰撞出清脆响声,也仿佛磕在自己心上,回音不断。
内室里氤氲着熏人欲醉的紫烟香息,熟悉得令头有些晕痛;奚勍从绣架上取过缎衣,目光便
瞄向鲛绡纱幔后的婴儿小床,她的昀儿,此刻正在里面……
奚勍犹豫半晌,最终忍不住伸手,将面前纱幔挑开一丝缝隙,隔着三尺距离,清楚望到那张
闭目安睡的小脸,顿时心脏如裂,一阵撕绞。或许等他将来长大,会怨恨曾经舍弃他的自己。又
或者从来都不知,他曾有过这样一个母亲……过去今夜,他们今生,可能永远都不会相见。
奚勍抬起的手有些无力,待垂下时,眼角忽然瞥见一抹寒光,与婴儿小床正对的另一边,有
个双层镂金小柜,第二格恰好拉开半截,像是被人忘记合上。
而其中某物,令奚勍的瞳孔凝了起来。
当回到前殿,祁容依然静坐原处,碗中的解酒汤已经喝剩一半。奚勍眸色黯淡几许,为他轻
披缎衣。
“昀儿还在睡吧?”祁容没抬头,只觉那双素手刚落肩头,又如水色缎子一样滑离自己。
他这么问,就像确定她一定会去看昀儿。奚勍暗中一付,今夜他言行异常,究竟是在试探自
己,还是一切,全属自己在胡乱猜疑?
可看向半碗残汤,奚勍“嗯”一声,知道自己很快就不用多想了。
随即祁容忆起什么,唇角绽笑,被烛光微微映照,梦似的飘渺:“你知道吗?昀儿睡觉的时
候,常常咧嘴笑呢,也不知道他在梦里,都梦见些什么……”纤长的睫毛扇动下,有些缓慢。
他突然喃喃自语,听得奚勍心中一阵抽一阵痛,站着形如木人,过会儿见他支手抚额,神情
倦怠,才想到药已起效,说道:“容……去躺会儿吧……”
祁容眼神朦朦,表情也呈呆滞,靠着椅背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他的灵魂已被抽走,只剩一具
空荡荡的躯壳。
时间,正无声无息流逝,奚勍抬头看眼更漏,与玉凡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
“好……”半晌,祁容面无表情道。
他不稳起身,奚勍从旁搀扶,只觉扶住的是一团寒凉凉冰块。
“你还记不记得,在这里,朕曾问过你什么,你又……答应过朕什么。”声音极轻,宛如风
音拂过耳畔,虚空而不真实。
奚勍斜睨,他嘴角含笑,行走时却一直目视前方,好像刚才只是随口一问,完全不需要回答
。
一夜春宵旖旎,红绡帐暖彻魂骨,耳畔低语不休,其实只为得一句,无法守住的诺言。
明明问过无数次,回答过无数次,可最后,还是她骗了他。
奚勍扶着祁容躺在床榻上,去拉锦衾的手有些隐隐颤抖,低垂着睫,始终没去看那张脸。
“先睡吧。”一起身,肌肤便划来一丝刺痛的凉,祁容伸出的手从半空落下来,似乎想去够
她的腕,却已经无力。
“对你来讲,我,究竟算是什么……”
他说出最后一句,在空旷寂静的殿内,竟是清晰深刻,渗心入骨。
奚勍愕然回头,祁容已经缓缓闭眼,偏过头去,纱幔飘扬间,仿佛有一行晶莹的光从雪颊上
滑逝。
夜风溜窗而来,吹的瓶中白梅微颤,即使开得再美,也会颓败,爱得再深,也如季节轮变,
停不住,挽留不了这个冬天。
奚勍收回视线,最终没再看帐中人一眼,转身离去。
*********
天穹漆染,缀着几点稀疏星子,碎银一般微微闪烁,皎月周围暗雾漂浮,平添重朦之美。
万籁俱静中,奚勍的身影宛若一片乍现夜幕的银花,轻盈翻过几道红矮宫墙,长发飞散半空
,恍如翩跹的黑色蝶翼。
下一刻,有强烈明煞的光忽从背后升亮起来,奚勍脚踩在琉璃瓦上,突兀转首。
然后,她微微睁大眼。
那宫深尽处,金阙楼阁上的宫灯高燃,一脉如水,绚华夺目,简直堪比天殿,在万辉璀璨中
,一道清影正从中缓缓而出,伫立楼阁之上。
奚勍望着那里,目不转睛,凌乱发丝过眉眼,却丝毫不影响视线。尽管距离虽远,但也一眼
就能认出来,祁容,宛若天人一般的男子。
原来,原来真是这样……他早就看透自己,洞察了一切,所以假装喝下解酒汤,为的,是要
看自己的最后选择吗?
风中夹杂细细沙砾,拂痒着颊旁肌肤,奚勍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他的神情,只觉自己也融合
在沙尘之中,被他俯瞰。
可同时,远远地,他吊形吊影,又好似被排除在天地开外,那样萧索而孤寂,亦如对镜自怜
。
这一眼,这一望,时间便将彼此伫立不动的身影,镌成永恒。
扣紧袖中雪刃,奚勍静静站了许久,发觉周围没有任何异动,终于明白到,这次,他是心甘
情愿放自己离开。
不愿挽留,还是已经无力挽留?
她没去想,侧过脸埋入缭乱飞扬的青丝间,感觉心空无物,只听到被夜风嗖嗖灌入的声音。
花开有时尽,爱恨却无休,一人殇,两人痛,寂寞永相缠。
奚勍低头转身,衣袂飘曳,纤姿翩然,空灵霞光一般由宫墙上飞掠,最后没入黑暗,杳然无
痕。
此刻夜已深沉,虹月桥两岸偶有几个零星人影走过。奚勍临近桥头时,看到一抹修长人影正
背冲自己,安静亦如空气,身后的黑色斗篷不时随风轻扬。
她尚未出声,对方已然察觉,慢慢转头,一双浸入黑夜的褐眸,乍起夺日光辉。
奚勍朝之一笑,眼中却透出疲惫不堪,下瞬很快被对方拥入怀中。
聂玉凡紧搂她,脸上虽没有太多表情,但他的呼吸现在并不平稳,好像一直处于绝崖边缘,
无时无刻不在紧张恐惧,或许再久一些,整个人就该坍塌毁灭了。
“我们走吧……”聂玉凡捧起她的脸,上下审视一遍,最后道。
奚勍颔首,袖中的手被他牵起,一起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方向走去,没缘由的,奚勍回首望
眼身后,也不知自己要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