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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笑得狡猾,“如意……好名字……”说完这几个字,便心怀大慰地向后一倒,昏过去了。
再睁开眼时已经身在岐山神宫。碧玉床,青罗帐,来来往往几个俏丽的小侍女,忙着服侍。
耳边隐隐听见房里有人在训斥什么。“……混账,刚变成人形才几天,就敢肆意伤人!不成器的东西!”
然后就听见那悦耳的声音带着委屈,“我也不是故意的……谁叫他乱闯我的涵玉谷?”
“孽子,竟敢在我面前狡辩,还不跪下!”
那边扑通一声,跪得很犹疑。
后来就在岐山神宫养了半月,岐山凤君日日来探,还特意备了花红酒礼送去九华山狐王那里,以表歉意。
那叫如意的小凤凰也日日来,次次都是被他爹押着来见的。
嘴边噙着笑问他,“那日可是你背我回来的?”
他冷着脸嗯了一声,不说话。
心中有些窃喜,连带胸口也没那么疼了。
趁着养伤的功夫,跟凤君好好地套了套交情。今后成了熟人,再来往就方便得多了。
你来我往,来来往往。
自从那次伤愈,狐狸去岐山的次数越来越多,密密麻麻,连老黄历上也记不下了。岐山凤君偶尔也回访,拜望一下九华山的狐王。
只不过,如意总是躲着不见他。就算迎面见着他来了,也是鼻孔里哼一声,别过脸不理。
狐狸便知,这少年怕是有些不喜见他。
越是见不着,就越是想见。两千多年没执着过什么,如今却挤破脑袋将一张热脸往人家的冷面上贴。
从九华山的酒窖里取了两瓶狐王珍藏千年的仙酿,带上岐山。与凤君对饮时,谈经论道,又说起这千年来四处游历,几乎将天下游遍,却没有哪一处如岐山般让他流连忘返的。若能在涵玉谷中住上一辈子,那可比上天当神仙快活多了。
凤君呵呵笑道,“我岐山本就是天精地华所孕生而成,其中不知住着多少精灵。玄猿白鹿都住得,狐公子自然也住得。若不嫌弃,便在涵玉谷落脚吧。我这人爱热闹,有狐公子常常来陪我解闷,我正求之不得。”
凤君其实是个胸怀磊落的君子,不知怎么生出这样一个狭直自负的儿子来。
狐狸从此就在涵玉谷住下了。每天早晨醒来,看着那一潭碧水,想着今日见了他,又该说些什么。
一日又一日,如意还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有时看见那锦衣的身影从花荫里走过,衣带当风,深衣广袖。下一刻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他面前,正好拦住了去路。抬手挥去绕在他身边飞舞的几只彩蝶,笑笑地问,“如意哪里去?”
少年面色凛然,“如意这两个字也是你叫的吗?”
狐狸不恼,勾着唇角道,“在下痴长几千岁,唤一声如意也不为过。如意,如意,如意……”玩笑般地重复着他的名字,喊一声,心里的喜悦便更盛一分。
少年终于拂袖而去。狐狸站在花荫之下,一双带笑的眼直随着那身影,直至再也不见。如意啊……呵呵。
后来的某一天,凤君派人来邀。
原来是灵山神宫派青鸾使者前来送帖,邀岐山凤君上灵山听西天如来佛祖讲经说法。岐山凤君正巧前几天刚应了南极仙翁去蓬莱岛下棋,无暇分身。青鸾使者说可让几位太子代他前往。可是大太子携眷去西山神宫拜望亲家翁,二太子去了东海龙宫给老龙王贺寿,只剩一个三太子如意,才成人形,年纪尚轻,于佛法上没什么造诣,去了也听不进妙音,解不得禅理。思来想去,想起涵玉谷中还有他这个九华山上听过经的狐狸,便派人来请了。
佛祖的面子,灵山神宫的面子,哪一个都驳不得。若他不答应,必然是要如意去的。
地藏王菩萨讲经他也确实听过几场。菩萨慈眉善目,法相庄严,高坐在莲台之上,演说禅法,教化众生。能领会的自然觉得是妙音至理,听得如痴如醉,欢喜不尽,而那心浮气躁道行不深的,哪里能静下心来坐个几天几夜?听又听不进,走又走不得,真比得上身入樊笼,受罪一般。传说佛祖登坛说法,总要求个圆满之数,没有个九九八十一天,这经是讲不完的。
九九八十一天,那鼻孔朝天的少年,哪里耐得住这样久坐?况且佛家的饮食又极寡淡,定是吃不惯的。到时候若是耐不住了,耍些孩子脾气,惹了那路菩萨都不好收场。
于是便欣然领命了,打点了行囊准备上路。
甫一出谷,便瞧见云路上霞光灿灿,锦衣玉面的少年站在前面阻住去路,横眉冷眼,好不气恼。
“臭狐狸!”如意气冲冲地这么叫他。
许是从那时起,臭狐狸,死狐狸,老狐狸等诸多不雅的字眼便纷纷往他身上招呼过来了。凤三太子啊,只怕永远也不记得他的名字吧?
“你强占了我的涵玉谷不算,如今又来抢我的风头么?灵山神宫明明是来邀我凤族去听佛祖说法,哪里有你这死狐狸的份儿。有本事也回去找你那狐王大哥,弄一张佛祖的帖子来?你处处跟我作对,都是成心的吧?”
狐狸笑得心里一阵发苦,“如意啊,你竟然把我想得如此不堪。”
少年气得涨红了脸,挥掌就劈了过来。
雕虫小技,五百年的道行,怎能伤得了他?今日不同那日,不能硬接。狐狸一伸手使个仙术,瞬间把他的手腕抓在掌中。如意立在面前动也不能动,瞠大了眼睛瞪着他,怒火熊熊而烧。
狐狸手上使了几分力道,将他拉近了些。少年刚成人形不久,身量还未长成,脑袋顶也只到他的肩膀。他垂着眼看他,细如白瓷的肌肤,粉嫩润泽的唇,晶亮清澈的眼,眉宇间还锁着一股怒气。
看了片刻,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如意啊……我……”
他都是为他好,他却怎么都看不明白。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手掌在他的腕上缓缓滑落,手心里还留着细滑的触感。罢了,跟小孩子计较些什么呢。
五百年,少年都长成弱冠男子的模样了,两人之间的疙瘩还是解不开。狐狸总是对着少年笑意盈盈,少年总是对着狐狸怒火冲冲。
有那么一日,如意离开了岐山之后,好多天没有回来。用了三千年的道行细细掐算,原来是进了人间。没忍住,便也尾随而来。老梧桐,澧王府,还有那个叫杨不愁的小丫头……原来如此。
五百年前心里就有了计较,能够日日看见你,便是世间最快活不过的事。哪怕,你从未看我一眼。
揭了澧王爷的延师榜文,成了澧王府的坐馆先生。
站在前厅面朝门外,远远地见那锦衣高冠的人儿越来越近。拱一拱手,目光越过小丫头,直向院子里的人道,“在下独孤沉吟。”
如意啊如意,你毕竟不记得我的名字吧?
独孤沉吟,茵陈孤独是也。
七夕的相会
千百年来流传的古老传说里,此岸牵牛,彼岸织女,于每年七夕之夜,踏上鹊桥相会。
金鼎焚龙麝,纱窗月影斜。小郡主的院子里,早有侍女摆上香桌儿和瓜果,杨不愁穿戴一新,妆扮停当,在蒲团上盈盈跪倒,对着遥遥星汉殷勤参拜。
乞巧,乞巧,乞得心灵手巧。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盛世万万年。
又有丫鬟捧来一盏罩纱红烛,送上一根红丝线和七枚银针。民间云,若对着灯影,将丝线连续穿过七枚针孔,便是乞得巧来。
左右侍女们互相递一个眼色,便齐齐退下了。中文网郡主娘娘穿针么……向来都不大适合围观。看得人痛苦,穿的人也难堪,这种事又是帮不得忙的。只能先退下,等她穿完了,回头再来收拾。
这厢左手执针,右手牵线,对着烛影正要穿针引线,突然听到“扑通”一声,从墙头上跳下一个人来。
吓了一跳,手里的线偏了偏,擦着针过去了。
转回身去瞧,那跳下墙的人掸了掸灰尘,在星光下向她走来。青衫墨发,目如寒星。
“如意?”她从蒲团上站起,惊诧地看他,“你怎么跳墙进来?”
如意走近了些,站在她面前,晚风习习,吹起墨发三千,眼里盛满一池星光,“想见你,深更半夜的,又不好让人通报。”
杨不愁脸上有些羞意,“不是会法术么?”
“既然要做凡人,法术能不用就不用。”如意看了看身边的香案,“这是在祭拜哪路神仙?”
“今宵是七夕乞巧之夜,怎么,你不知么?”说着,指了指天河岸边牛女二宿,“牛郎星,织女星,被隔在两岸不能见面,只能等到每年七月初七,才能登鹊桥相会。真是可怜。”
如意扯着嘴角直笑,“呵呵,天上一年,人间一日,若如此说,那两位星君岂不是天天能见面?又有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