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素月公主姐姐说,太子每每见她时,她总是隐在一大群皇室子女中间,鸦鸦杂杂地一片,就算见过一眼,想必也是不记得的。一旦事破,假装成宫女,拔腿就走便是。太子读书时素来不喜有人打扰,内官近侍们只在轩外侍候,她只要从从容容出来,有一个公主在身边,料也没人奈何得了她。
案头镇纸的玉麒麟通体翠绿,真是一块好玉。
杨不愁伏低身子匿在桌子这边,手堪堪触到那只玉麒麟的腿,指尖传来一点沁凉。事半矣。
“可是六皇叔家的无忧郡主?”
头顶上一个冷静沉稳的声音忽然砸下来,惊得杨不愁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半截身子凉透。无所遁形,事败矣。
“你……你认得我?”她牙关有些颤。公主姐姐算错了,要当皇帝的人,记性也如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太子站起身,绕到桌子这边居高临下地看她,十二岁的少年,身量比桌子高不出多少。“那日去皇祖母宫里请安时见过,其他人都是走着进来的,唯有你一人是滚着进来,因而记得。”
杨不愁双颊上似有两个刚出炉的包子,熟透了,蒸得热烘烘的。那天入宫前,挑了一件苏州师傅精心绣制的曳地裙子,拖着长长的裙摆跟着王爷爹爹去见太后,甫一进门,就被门槛绊了一跤,这件大大的丢脸事,竟被人记到现在。
她摸了摸鼻子,缓缓起身。既然被人发现,还是溜之大吉,回去告诉公主,太子奸猾,偷之不易。
刚欲行礼告辞,却听太子又道,“你是来和本宫捉迷藏的么?”
“……”
“不过捉迷藏是小孩子家玩儿的,本宫不玩那个,不如你陪我下棋如何?”
八岁的杨不愁看着十二岁的太子从厚厚的椅垫下面摸出一个纵横交错的棋盘来,接着,又从书架上的花瓶里倒出一堆黑黑白白的棋子儿。
这个玩意,她的两位爹爹经常下。每每窝在王爷爹爹怀里看他们把黑的白的棋子儿往那棋盘上落下,黑黑白白混成一片,看得眼晕。棋盘边的香茶从热气缭绕到凉透,她从呵欠连天到枕着爹爹的胸膛一觉醒来,这盘棋还未下完。王爷爹爹兴致来时也曾手把手地教过她,只不过,除了拿着棋子在棋盘上垒城墙,要让她耐心地下完一盘棋却终是无望。美人爹爹看了便勾起唇角笑得开怀,“你娘也只会在棋盘上摆字而已,不愁还能摆出城墙来,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下不好,可面前的太子是将来要当皇帝的人,怎能拒绝。
硬着头皮坐在棋盘前,捏着棋子儿,两眼还是不住地朝那玉麒麟看了又看。
毫无悬念地输了许多局。
太子面色如平湖,不泛涟漪。“虽赢得容易,倒是比我一个人跟自己下棋有趣多了。”
杨不愁暗暗翻着白眼,他觉得有趣,她可觉得无趣死了。玉麒麟啊玉麒麟,你今日害我不浅。
“无忧郡主老是瞧着那玉麒麟纸镇,可是喜欢?”
“……!!”呀,被人看破了。
杨不愁惊得连连摆手,却听对面人道。“你若喜欢,这纸镇就赏给了你罢,算是今日陪我下棋的谢礼。”
“……”惊吓来得太突然,嘴巴怎么也合不上。
“只是此物要紧,须仔细收着,莫要遗失损毁了。”
这样一句话,若是放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就是一道圣旨。杨不愁确实是把它当圣旨来听的。
她出了轩,一路小跑,在附近的一座水榭里找到了正在躺椅上休息的素月公主。公主一听说得手,忙爬起来趴在桌子上瞪大了眼睛等着。杨不愁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东西往桌上搁。外面用两三层衣摆裹着,里头又用几层手帕包着,四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看,一层一层打开,里头空空如也。
耳边轰隆隆一阵雷响,傻眼了。
许是刚才跑得急,竟然弄丢了。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没有玉麒麟的踪影。素月公主心肠好,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这件事你知我知,我不会说出去的,就当没发生吧。”
丢了便是丢了,她并不能当作没发生。
自那以后,她每回进宫时,总要搜罗些新鲜玩意儿,悄悄给太子送去。端肃的太子立在门边,远远地看她。“不愁妹妹,你来了。”
犹犹豫豫地不知该不该说实话,正如坐针毡的时候,面前又摆上了棋盘。太子嘴里的称呼从无忧郡主变成不愁妹妹,一天又一天便这么过去了,肚子里的话却始终也没机会说出口。
“我……我……”轰隆隆的雷声越来越近。“太子哥哥……对不起……我弄丢了……”该说的总要说,虽然迟了些。
花影里的太子摇了摇头,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一件物事。“你看,它还在。”
翡翠的玉麒麟,水汪汪的绿。杨不愁傻眼了。
“那日你走的匆忙,还未出门,这玉麒麟便从身上掉了下来,此后一直都在我这里。”
太子哥哥捡到了,却从未告诉过她。抬眼,讶然地看见两汪幽黯,深不见底。
“不愁,不告诉你,是想再见你。若你知道了玉麒麟没丢,你还会跑来看我么?即便见面,也是乌泱泱一群人中匆匆一瞥吧?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我相隔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皇城,有了这个因由,自然能再见面,既然能单独见面,自然能越发亲近些。可是此时我才知,不是所有种子都能结出果实来,即便结了果实,也未必便是想要的那个。俗语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那时种下的是歉疚的种子,又怎能期待它结出别的什么来?不愁,我错了。在我眼里,皇城外只就一个你,却从未去想,在你眼里,皇城外还有天下。今天是一个太尉府,明天,又不知道有几个太尉府。”
她愣愣地看着太子上前一步,将她的手抓在手里。这日有些风,天气甚凉爽,手心里却沁出一层热汗。
“不愁……”
一声呼唤,叫得她耳根微微发热。
“从今以后,再没有什么玉麒麟,也没有什么太子,更没有什么皇宫。你便是你,我便是我,你可愿好好看我一眼?”
又是一阵轰隆隆雷声响起,豆大的水滴落下来,打湿了衣裳。三月天气,好一场春雨如油。
她看着他道,“太子哥哥,下雨了。”
“嘘,我刚才说过,没有什么太子,叫我丹商。”柔柔软软的目光里隐隐亮起两把火,要把眼里的人儿熔化。
杨不愁没有被熔化,却像被火烧了屁股,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啊——下雨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要回去了!太子哥哥再见!”
他看着那黑点很快地消失在雨幕里,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太子殿下,雨越来越大了,起驾回宫吧。”
什么都望不见了,只能收回眼,转身。头上已有细心的近侍和宫女撑开了雨伞,银骨绸盖,细细描画了繁复的祥云潜龙花纹。遮了几点雨,遮了一片天,遮了一双幽幽暗暗的眼。
落汤的凤凰
乌云似墨染,是哪位神仙在天边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大雨如瓢泼,又是谁家顽童淘气砸了天庭的水缸?
车外的天气疾风骤雨,车内的郡主心里失了火,一片焦心。从皇宫到王府,往日里一炷香的工夫就能看见家门口的一对大石狮子了,怎么今天赶了这许久路还没瞧见巷子口那座高高的牌楼?
“王伯,你车子赶得快些!这雨可越下越大了!”忍不住出生催促道。
“郡主娘娘,这已经很快了,王爷这几匹大宛良驹,放在整个京城里也挑不出比它们跑得更快的。想当年,咱们王爷跟定远侯赛马,府里的侍卫骑着它们愣是把定远侯府里那几匹所谓的千里马甩出半里地去,哈哈哈……”
身边的王爷笑道,“不愁啊,莫急,莫急,许久没下这么大的雨了,驱车缓行,也别有一番滋味。”
缓?缓不得。
进了府门,抢过使女手里的伞就往自己院里冲。不知是衣带带起了风,还是风吹起了衣带,两只绣了缠枝牡丹的鞋子踩在雨地里,溅起一朵又一朵水莲花,乍开又落。
梧桐树满树的叶子在雨里洗过,一片一片水亮的新碧浅绿。目光便在那树叶的间隙里穿梭。
身后的丫环侍女们扯着袖子劝,“郡主娘娘,外头雨大,赶紧进屋吧!看这衣裳都湿了半截,不赶紧换下来,若是染了风寒奴婢们可担待不起啊!”
固执的郡主却不走,围着梧桐树转了许多圈,一双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看,看了半晌,自己又心里嘀咕:神仙爹爹是神仙,一场雨而已,自是淋不到他的吧?说不定早就飞到别处躲雨去了。她这般揪心,真是杞人忧天。
想是这么想,稍稍放下的心却有些怅然。
幽幽地吐出一口气,转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