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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一个壮汉拨开众人,拔腿就往外跑。
“站住!”范统一声厉喝,展臂挡住祠庙的大门。
那壮汉似疯癫了般,直往范统身上撞去,像是要用蛮动撞倒他。
路映夕微微眯眼,心下生疑,看那壮汉下盘沉穏,绝不是不谙武功之人。
在曦阳的照耀下,一线白光乍现,路映夕顿时心身一震,脱口急喊道:“小心!”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把泛着冷光的薄刃擦过范统的腰际,割破他的衣衫!
范统的反应极快,趁着壮汉失手晃神的瞬间,巳将人制伏擒下。
“带下去,仔细审!”把擒到的那名细作交予外面的士兵,范统折身入了祠庙。
路映夕的头越垂越低,脚下轻轻地移动,心里一边暗自腹诽,平日不见范统多么聪明,今日却这般敏锐?
“别躲了。”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无奈之下,路映夕只好抬首相望:“范兄,别来无恙?”
“真的是你!”范统的炯目中闪过惊喜之色,一时忘了礼仪,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从人群中扯出来。
“是,真的是我。”路映夕不禁莞尔,虽然手腕被他捏得发疼,却丝毫不损见到故人的喜悦。
出了拥挤的祠庙,站在空荡无人的大街上,范统才松了手,但定睛一看,却不由愣住:“你──”视线定在她隆起的腹部,怔怔哑然。
“我如何?”路映夕笑着看他。
“你……但是,皇上说……”范统半晌才缓过神来,确认她真是身怀六甲。
“他,还好吗?”路映夕眸色微黯,但旋即绽开笑容,自答道:“应该是好的。”
范统示意她到偏僻的街角巷子,才压低声音道:“自从路兄离宫,皇上就广派探子暗查路兄的落脚处,但一直未果,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见路兄。皇上屡次与南宫渊交涉,但南宫渊不肯透露半点消息,路兄再不回宫,皇上就要发怒了。”
路映夕安静听着,淡淡笑了笑,只道:“该相见时,自会相见的。”话语一顿,转而问道:“对了,范兄,此次怎会是你带兵出征?”
“皇上对于邬国势在必得──”话至一半,范统忽地顿住,面色有些尴尬。
路映夕轻轻唔了一声,微笑道:“范兄无需介意,沙汤无父子,我明白的。”
“路兄还没有说为何会在此地出现?”范统眉头拧起,双目中浮现锐光。
“我要回邬国。”路映夕并没有隠瞒,直言道:“如果范兄要阻拦,我只有硬闯。”
“回邬国?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路兄不应任性。”范统脸色沉凝,肃然道。
“那么范兄认为我该去往何处?”路映夕含笑看他,在他眼中,她总是任性冲动,但她知道,他是出于关心。
“自然是回宫,皇上正等着路兄回去。”范统一脸认真,眼光瞥过她的腹部,更添一分正色,“皇上若是知道龙嗣无恙,必定万分欣喜。”
“范兄,可否答应我一件事?”路映夕敛了神色,亦正容与他相视。
“不答应!”不待她说明,范统就一口拒绝。
“我还未说是何事。”路映夕啼笑皆非。
“是否要范某代为隠瞒今日相遇之事?请恕范某无法办到。”范统的神情正经而严肃,略带教训的口吻再道:“路兄现下的情况,根本不应四处奔波。范某即刻就去安排人手,护送路兄回京都。”
“范兄。”路映夕沉了语声,徐缓道:“我不会回京都,我只希望你念在我们曽经在晖城共患难的情谊,替我隠瞒孩子之事。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战事平息,邬国安定,我就会亲自告诉他一切。”
范统眉头紧锁,沉吟未决。他若现在强制带她走,只怕她会反抗伤及腹中胎儿。但若眼睁睁看着她回邬国,他如何对得起皇上?
“范兄,我是一定要回邬国的,如果你坚持要把事情告诉他,只会令他有顾忌与挣扎。你衡量一下,我不勉强你。”路映夕平静地说完,便叫上晴沁顾自离去。
范统默不吭声,跟在她们身后。
约莫过了一刻钟,路映夕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脚步。
“范兄。”她回头对范统道:“我去借纸墨,有劳你帮我带一封信给他。”
范统颔首,神色有些复杂。他该怎么做?成全她的意愿,还是尽忠职守?
客栈的大门紧闭,路映夕敲了许久,才有一个老头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
“老伯,客栈里可有纸笔?”她客气地询问,却不客气地直接推门进去。
那老头瞄了身穿铠甲的范统一眼,喏喏不敢阻拦。
路映夕在柜台上找到笔墨,只思忖了一会儿,就挥笔疾书,不过须臾便就写完。
“范兄,我巳向交代我的去向,你无需为难。”吹干墨迹,路映夕走出客栈,将纸张递到范统手上,“但仅有一事,请求你暂时保密。待孩子出生,我会找一个时机与他相见。请你成全,不要让我与他在这种非常时刻都感到难做。”
范统捏着那薄薄的纸张,举目凝望她清美沉静的脸庞,低声道:“为何执意要回邬国?是否气恼皇上又立一后,那只是权宜之计。”
路映夕浅浅一笑,摇头道:“不,是我自己不甘心。”不甘心做芸芸后宫里的其中一个,不甘心自己总是因利益而遭牺牲。
范统一对英气的剑眉纠结地拧成线:“但是两军正在交战,此时要出城太危险。”
还未等路映夕接话,街尾有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来,边跑边喊:“范将军!原来你在这里!邬军再度发动进攻了!”
如同印证那小兵的话一般,城楼那方炮声大作,轰隆隆巨响,天边染起火光。
范统脸色一沉,收好手中的信件,把路映夕和晴沁往客栈里推:“你们在这里待着!千万不要出来!我会派人过来!”
“好。范兄,你自己也要万事小心。”路映夕顺从地温言应声,目送他快步离去。
待他的背影失于视野,路映夕轻轻一叹,带着晴沁出了客栈。
今日是她第一次亲密地唤慕容宸睿,然却是在信纸之中。她巳不再置身皇宫,所以她不再将他看作皇帝而把自己看作后妃。
信中她只写了寥寥几句话──
“宸,我决定返回邬国。请不要怪我与你作对,而我也不会怨你毁了盟约。因为,我明白天下并没有‘共享’这回事。其实这段日子我时常想念你,但无法因此选择盲目地衣附你。不知下一次见面是何时何地,我们各自珍重罢。──夕”
她心中还有许多话想要对他倾诉,但提笔那一刻又觉得言语苍白。或许只有时间,才能验证一切。
…………………………………
这场战役,从天色初亮打到夜幕降临。
在这几个时辰里,路映夕亦做了不少事。她与晴沁袭击了两名皇朝士兵,剥下他们身上的铠甲穿于己身,并简单地易了容。此时的两人看起来就像是身量不高的黑脸少年。
路映夕巳有五个月的身孕,肚子明显,所以只能用布条塞在衣衫内,充作一个臃肿的胖小子。
午时,两人浑水摸鱼地靠近城门附近,然后藏身在暗巷里的破败民宅中,静待战况发展。
未时,城门被攻破,一支邬国先锋军气势汹汹地涌入琅城,两军陷入激战。
申时,城中飞箭如雨,刀光闪闪,血肉横飞,萧杀气盛。
酉时,玄黑色的战旗竖立城头,在风中飕飕作响,旗面上绣着一个硕大的‘靳’字。
“琅城内的所有人听着!不论是百姓是士兵,只要缴械投降,我军绝不会伤你们的性命!”深蕴内力的喊声,几乎响彻半座琅城。
接着便是一片寂静,鸦雀无声,琅城恍如一朝间成了座死城。
“若不出来投降,就莫怪我军狠心屠城!”又是一声大喝,凌厉威严,震慑人心。
又是长久的死寂,肃杀窒闷,连空气都似乎凝结成冰。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一个挂彩的士兵从不远处的巷子里走出来,默默跪地。
在此之后,陆陆续续有一些残兵伤兵跟着出现,垂头不语地跪下。
城楼底下,尸体横陈,巳分不清是哪国的士兵。而投降的士兵黑压压地跪满一地,皆是垂首默然,没有一人吭气出声。
藏身民宅中的路映夕见时机巳到,便携着晴沁慢慢走出,佯装降兵,一同跪于城门口。正思索着该如何与靳星魄相认,不经意一个抬头,竟见城楼吊挂着一个人!
是范统?!
靳星魄要杀他示众!
第四卷 惟有东风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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