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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里却放不下了,想要再腾几间空屋出来……还请母亲亲自去看看。”
罗夫人被他这一席话说的莫名其妙,当着人也不好问,只得同众人告了辞,领着徐承辉往阁子后头一间无人的亭子里来,问道:“你又闯了什么祸,还敢在老太太面前胡言乱语?我昨天才腾了几间空屋出来,何曾又缺库房放贺礼了?”
“母亲明察秋毫。”徐承辉哈哈一笑,亲自用袖子将石几上的灰扫了一扫,请罗夫人坐下,这才说道:”的确是有件事,不便在众人面前提起。只是这可不是儿子闯的祸——原是我先头从外面回来,碰见有人往门房搬贺礼,还附了一张拜帖,写的是‘真定冯氏谨拜’云云。我想那真定冯氏,不就是已经故去的姨丈吗?姨母姨丈两位都殁了,又哪来的冯氏遂叫小厮去打听了,原来是冯家表妹两年前就投了金陵来,却被母亲安置在藏露山一间姑子庙里头!”他停一停,说道:“母亲此举,可是很不妥啊。”
罗夫人先是一惊,听到后来,脸色便平静下来,说道:“原来如此,我还当什么大事……这件事我也是没有法子,当初真定被攻破,金陵流言蜚语的,都说是当时的周军挟持了柔姐,逼得你姨丈主动投诚,开了城门,皇上……愍王因此还迁怒到你父亲,我为了避嫌,只好将柔姐先送到庵里去住,这两年乱纷纷的,也没顾得上去接她。”
“不是顾不上,是母亲不愿意吧?”徐承辉悻悻地笑道,“自大姐姐跟着愍王被黜,母亲在府里行事是越发艰难了,自然麻烦少一桩是一桩,但也不好将柔妹妹扔在山里不闻不问呀。”
罗夫人嘴角微微一抽,眼眶便湿润了,她摇一摇头,哽咽着说道:“你当我愿意吗?柔姐虽然在山上,好歹过着清静日子,我的云姐儿,好好的贵妃娘娘,说没就没了,整天过得提心吊胆,连给她祖母送礼,都得偷偷摸摸……我这心里,真恨这些周人恨得牙痒……”
徐承辉见惹得罗夫人伤心,也颇多愧疚,又担心被人听见,忙劝阻了,又岔开话题说道:“……单说柔妹妹的事:您可知道柔妹妹送来的贺礼是什么”
“什么?”
“是一扇绝好的顾绣屏风。”徐承辉的嗓音里含着隐隐的兴奋,连罗夫人也察觉到异样,收了眼泪抬起头来,还未开口,却见宋氏也且走且望地过来了,心知她是提防着承辉与丫头厮混,特意跟了过来,罗夫人心里不喜,板着脸,等宋氏拜见了,这才对承辉说道:“你说说,这个顾绣又有什么名堂。”
承辉见宋氏一双妙目只在自己身上打转,便对她安抚地一笑,才对罗夫人说道:“这个顾绣,虽说是绝品,咱们府里却也没人爱好那个。我是不记得哪一回听三弟说的,隔壁王府里的太妃娘娘,最爱顾绣。她还曾经赏过三弟一个荷包,便是顾绣的虫草纹样。今天我看柔妹妹送来的那一幅,技艺十分精妙,比三弟的荷包却是好了不知几倍还多。”
罗夫人点头道:“说起来,你姨母身边有个乳娘,原本家里是做绣纺的,因家道中落,才投身到我家做了下人……这人夫家原是姓杜的。”
“正是这个杜氏了!”承辉拊掌笑道:“这样一个人接进府来,日后等太妃寿诞,命她绣一副观音像送去王府,岂不是很好至于姨丈的事,更好办了,如今朝廷急着安抚前朝旧臣,已命人做了一本【忠臣良将谱】,听说姨丈也在备选之列。咱们将柔妹妹接回来,叔父在朝中兴许还面上有光哩!柔妹妹一个女孩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怕人说闲话不成大不了日后赔上几千两的妆奁,替她择一户人家便是了。”
罗夫人听他这一番剖析,似觉有几分道理,但又隐约有些担心。前思后想,不能决断,见承辉一双眼殷切地看着自己,背后宋氏又捻着衣角,满脸狐疑猜忌,罗夫人反而颇觉得快意,遂大度地一笑,说道:“那便依你––只是柔姐既然要送礼,却也不提前同我说一声,很是有些不知礼数。”罗夫人嘴角一耷,不满地说道。
徐承辉暗暗地想:她不知礼数,难道不是被你逼的?却也不好去责怪罗夫人,因而只是一笑,便自去安排人往餐露庵接人去了。
却说罗夫人被徐承辉怂恿得动心,一边着人悄悄地往餐露庵去取寄柔回家,一边又心里着实没底。忐忑地过了半天,待到夜幕降临,那水榭上的堂会歇了,宾客散尽,家丁们一哄而上,将彩棚尽数拆卸了,又把百十来个盆景搬到后巷,只等明早附近的百姓来取。
徐府便只剩下自家众人,被大老爷徐敬、二老爷徐敞领着,蜂拥着往徐母所在的上房里来替她拜寿。徐母欢欢喜喜地受了,又叫上房里重新开了几桌精细席面,吃罢酒,叫人将连日来宾客们所送的寿礼摆出来,一一品评。徐敬、徐敞两个深知老母的喜好,也上来凑兴,一个说这一套斗彩鸡缸杯绘功精湛,一个说那一只粟纹绽花的犀角杯质地滋润。徐母便笑着吩咐左右道:“罢了,我记得前年过寿时,库里收过一个鸡翅木的十锦槅子,取出来将这一套鸡缸杯和犀角杯都摆上,兴许你们老爷看着它们的面子,多来与我请安也是未知。”
众人便都捂着嘴偷偷笑了,徐敬、徐敞告罪不及。徐母又指着丫头手里捧着的红漆托盘问道:“那是个什么?拿来我仔细看看。”
丫头将托盘里的物件奉上,徐母一看,见是一尊寿山石的水月洞天五龙抢珠摆件,纹理极细腻,雕工也极秀凌。徐敞也觉大有意趣,问徐承辉道:“这是哪一家送来的?可有拜帖?”
徐承辉略一踌躇,如实答道:“并没有拜帖。是愍王府上昨个夜里遣人送来,侄儿亲手接的,因此并没有上礼单。”
徐敞便不说话了。承辉心里有些吃不透,瞧一瞧徐敬,又瞧一瞧徐母。徐敬却更是无话可说。只徐母叫丫头捧着那摆件走近,看了一回,终于阖了眼睛,摇头叹息道:“也难为她,这么多年了,家里哪一个人过寿,都有礼送过来。只是这摆件毕竟曾是宫里御用的,我留下它,也不能擅用,还是叫人给送回去吧。”
徐母态度甚是坚决,徐敬、徐敞两个自无不从。唯有座下众人,如罗夫人,为自己女儿委屈难过的,又有如宋氏,见徐家人如此薄情,颇有些兔死狐悲的念头,却敢怒不敢言的,都只得装聋作哑,自去吃酒说话。却听杯盘碗盏撞击的轻响中,夹杂着轻轻一声冷笑,徐敞“啪”一声,重重将银箸放在桌上,气道:“孽障!你又是哪里不自在了?”
不消说,徐敞这一句孽障,骂的便是徐三公子承钰了。
徐承钰这一向,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往日总被徐敞关在家里读书,烦闷不堪,好不容易等到徐母大寿,便如同挣开了锁链的野驹,趁着徐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拼了命的撒欢。晌午府里唱堂会,他便寻隙溜出门,被隔壁的庆王世子领着一群纨绔灌得人事不省,在庆王世子书房的卧榻上一觉睡到天黑,这才记起晚上还有家宴,惊得出了一身冷汗,顺手扯过一件外裳,跌跌撞撞地来了上房,混在人堆里––人家磕头,他也磕头,人家落座,他也落座––只是到底酒吃的多了,神思昏昏,一手捏着银箸往盘子里去,眼睛却发起直来。
徐敞这一声断喝,惊得他银箸也掉落了,杯盅也打翻了,淅沥沥的汤水洒在身上,也顾不得去擦,忙立起身,俯首帖耳地答道:“没有哪里不自在。”
“既没有不自在,你冷笑的什么?”
承钰便语塞了。方才他含含糊糊中听到徐母说要将愍王的寿礼退回,情不自禁,便冷笑一声。然而这会,当着诸人的面,哪肯承认于是暗地里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疼的酒也醒了几分,只是仍旧脸热。于是瞪圆了一双凤眼,佯作委屈地说道:“儿子不曾冷笑,想是父亲听错了。”
“我虽老了,耳朵还不曾聋!”徐敞气得打跌,又见他身上穿的那件宝蓝绉绸直身,虽是素面的,挽起的袖管上,却隐约露着一点海龙云纹的掐边,分明就是亲王郡王等人的服饰。徐敞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颤着手将他身上一指,咬牙问道:“你穿的这是什么晌午席上就不见人,你又去哪里混来?”
承钰低头一看,便知穿错了衣裳,无计可施,只得老实答道:“庆王府世子下了帖子,因此去小坐了片刻……”
徐敞巴掌一扬,就要来打,众人料到此招,忙上来劝解,一通忙乱。徐敞之妻傅夫人将他死死拖住,那承钰见机,早躲到了徐母身后。徐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