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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素飞同样立在金黄当中,海风打在脸上,有些微微的腥味。她看着民夫们忙碌的成果:几艘图纸上的大船,已经有了龙骨,形成漂亮的流线,船头高翘,从下仰望,显得格外雄伟,在整片如洗碧空的映衬 下,好似一条苍龙就要飞起,直上九霄。
上次她的提案,周荣虽然有些震惊,但思量一下,中原的航海技术在大夏时期已经相当发达,与近海的一些国家也有贸易往来,所以说,她的建议想要实行,与其说是物质条件上有多大难度,不如说是因为这是没人做过甚至很少人想过的事情,让人有一种对未知的恐惧。而随着交流的频繁,物产的本土化,加上居高不下的关税,近海贸易利润已经渐趋微薄,如果能发现新的航路,成的好处不必说,就算不成,最大的损失不过一小支船队,比起组织几十万人打仗,牺牲可以说是低太多 了。这使他最终下定决心,让万素飞详细来张罗这个事情。
现在,万素飞就是在督造此次的航船,身边不断有人穿梭,报告情况或询问事宜,这会儿在她对面的是一个老船工,佝偻着背,皮肤山岩般粗糙,已经缺了几颗牙的嘴里叼着一只旱烟。
“大人,俺看这里还能改一下”,他在鞋底磕了一下烟灰,用烟嘴指着图纸的一处道。
“怎么说?”
“既然这船不是要打仗,就不用载
人,也不消包甲覆钉的,这儿拆了,能省一大块地儿 帆,船跑的更快,也省钱。”
万素飞沉吟下,跟几个负责施工的官吏道,“老人家说的在理,你们去具体跟他谈谈。”
这边刚交代清楚,又有一个身材敦实风尘仆仆的官吏出现在她面 前。
“鲁大人来了?”,万素飞面上显出几分惊喜,“你那边招募怎 样?”
这位官员姓鲁,名鲁运。原是东齐负责海上贸易的官员,为人勤勉踏实,做事严谨,也熟悉海运,就被安排来为此次远航准备后勤工作。
“回禀大人,共有三千七百五十一人报名,经过三次选拔,留下六百二十七人”,鲁运说着,呈上一个牛皮册子,“详情请大人过目。”
万素飞打开册子,果然记载分明,目录上就标明了“水手”、“护卫”、“客商”、“异人”等项,最后一项则是“船首”。
她粗粗翻了一下,最前面几页都是航海经验丰富的水手、渔民等 人,每个人名下有蝇头小楷的标注,简单介绍海上经历,从编号四百七十五到五百七十五,则是特意调来的水军,大约是以防路遇海盗、怪鱼等的袭击,再有二三十是在近海贸易中小有名气的商人,一眼扫过去,外号都叫什么“鹰眼张”、“王不赔”,令人一笑,“异人”则是重金请来,各有一定特殊的能力的人,例如一个目力几乎是常人的二到三 倍,一个通晓各种动植物,甚至一个号称能止风息雨的神巫,也宁可信其有的弄来了……
万素飞看着,脸上露出笑容,连道,“鲁大人真是周密”,可翻到最后一页时,这笑容又突然凝重起来。
“船首”,也就是整支船队最高指挥官下面,是空白的!
她抬起头看看鲁运,后者则深深一揖,“恕在下无能,这个位置挑选许久,还未能定下来。”
“此处事关重大,在下不敢敷衍”,他接着说道,语气平实到有点枯燥,但却非常中肯,“第一,此人不但必须非常负责,勇敢,还要有‘野心’,毕竟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也许就差一里就能发现新的国 家,在那里转了弯,回来了,就功亏一篑;第二,此人要有丰富航海经验,海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提督必须有判断形势当机立断的能力;第 三,此人还必须是个大将之才,否则,船上人出身各异,鱼龙混杂,水手性情更是粗野,他若镇不住这些人,别说兴我大周国运,连这船队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
万素飞哦一声,眉头不自觉地轻蹙起来。
她承认,鲁运所说句句在理,这三点缺一不可。她想过要自己来,可是第一第三点尚可,第二点上却还差很多,真要遇上飓风、冰山之类的东西,难道还有时间等她跟大副问明白了再决定怎么做不成?也想过江轩,但他在“野心”上显然不够,保守的作风不适合探索冒险。其实本来最好可以他俩搭配着去,现在却又是这个反目成仇的境地。总之,当真让人一筹莫展。
“也罢,横竖这里船造好还要一段时间,你再物色物色”,她将册子交还鲁运,道。
鲁运道声遵命,交割几句,辞别而去,万素飞舒一口气,眼看太阳已偏西,才去找个地方坐下,准备吃这天的第一顿饭。
哪知道,筷子还没拿起来,突然来了两匹黄马,上头是锦衣的太 监,唱道,“万素飞接旨——”
万素飞满怀痛惜地看了眼碗里的菜,心里长叹一声,“南边到底打起来了么?”,她还真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分几个身出来啊。
第一零八章 会盟
第一零八章 会盟
天色蒙蒙,整个云贺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中。
云贺是韩国的都城,大夏时代,南方最大的行宫云贺宫建在此地,由是连城市也随着宫殿更名。
世事无常,即便大夏已灰飞烟灭,这座宫殿却还在,作为韩国的王宫继续繁华着。
此时,云贺宫外,兜转着一个少年。
少年的身量已经长开得像个大男人了,但唇上淡淡的茸须和眼睛里的未脱的稚气出卖了年龄,约十六七岁的样子。
听说今天大周的皇帝会过来,在这里与本国的国主会盟,他在等 着。
这要从他的身世说起。
少年叫佘牙,从小父母双亡,是由姨夫抚养长大的。
而他姨夫的名字,说出去可以吓人一跳:韩国的第一名将,莫言。
莫言人如其名,是个沉默少语的将军,关于他的用兵,有这么一段不知真假的事迹流传:另一位年轻将领看到他的履历,不屑道,每一场胜仗都是在兵力、粮草、士气等方面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才打赢,从来没有奇兵制胜或是力挽狂澜的案例,为何可称名将?莫言只淡淡一笑,答道,我就是只能打胜该胜的仗啊。然而后来,那位质疑的将领因一次轻敌大意丢掉了性命,莫言却还是韩国的中流砥柱。
佘牙又转了一圈。跑到大路上去伸着头看,路上还是空空地,等待的时光很难熬,小时的回忆不自觉地就浮上脑海,他咬着嘴唇,表情复杂起来。
有这样一个姨夫,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不可否认,他小时候将莫言当父亲一样崇拜。更从他的言传身教 中,学习处事的道理,熟悉海战的技能,可是现在……他已经长大 了……
过去的一年中,他跟着姨夫参加过十几次的海战,作战英勇。功勋卓著,一次带百余人奇登敌舰,竟然给他杀了魏国国主地妹夫——用一个魏国俘虏的话说,大人这样的,在我们国家可以封到上将军了。
然而在韩国,只不过是姨夫摸摸头,留下一句惜字如金的夸奖“不错”。
是的,无论他怎么表现,永远是“第一名将的外甥”。那些曾经天神一样地光辉,如今变成乌云一般的阴影。压迫着、包裹着他,让他喘不过气。出不了头。
别人也就罢了,可居然连莫言本人。都还把他当小孩子看。
这次韩周会盟,高阶一点的武将都会在场,他央求姨夫带他前去,却被硬帮帮的一句梗回来“大人的事,瞎凑什么热闹!”
因为这事他怄着了,想出一个办法来(虽然实际上是很孩子气的主意):周帝前来那天,他从大早上就在宫外等着,待仪仗经过。就要求参加他们的会议,国主还是挺喜欢他的。再不行,听说那周帝比他也大不了几岁,说不定一高兴就发话让他进去了呢,他们要是准许,姨夫自然不能反对,到时让他好好看看!
正想着,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女子的谓然叹息,“……也长这么大 了……”
“谁!?”,他猛回头喝道,四下却空茫无人,只有宫墙两侧高耸的大树,浓绿地树荫在雾气中摇摆迷蒙。
大约是听错了吧,他找一圈没有结果,也就放下这事,继续沉 于他的思想。
…
…
万素飞一把捂住自己地嘴,将身体伏到树杈后头去,心里骂一句该死,居然出声了。
好在佘牙没有细找,粗看两眼便转了头。
她又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初听到南方开战消息时,她在继续筹备远航与随军南征两个选项中踌躇良久,最终还是选了后者,航行那边的准备就具体交由鲁运负责。
而随军前来,周荣想过亮明她地公主身份,打为晋国复仇的大旗,但被她迅速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