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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大用道:“没有。张绣罢官还乡,牟大人荣升提督指挥使后,这段时间正忙着清理锦衣卫,钱宁暂时坐镇北镇抚,一时是顾不及和邵节武交接差事的。”
杨凌微微一笑,钱宁虽然贪财酷厉,不过对自己一向友好,有他做南镇抚司镇抚使,对自己是大有助益的。南镇抚司掌握着军中工匠的调度使用,如果朝廷一旦同意开禁通商,有他在那里,造船方面就不用自己太费心了。
谷大用见他面露微笑,想起另一件更开心的事,不禁说道:“对了,南京科道给事中戴铣、四川道监察御史薄彦徽等人不识相,居然还在联名上疏请皇上挽留刘、谢两人。可恶的是他们在奏疏中大骂我等是奸佞,真是岂有此理,我们做奴才的陪皇上出游玩乐就是本份,何曾做过什么坏事?”
杨凌吃了一惊,动容道:“朝臣和地方大员们开始声援刘谢了么?他们发动了多少人?”
谷大用轻蔑地道:“哪有什么大员?大部分是些言官、闲秩的官儿,唔……我想想,六科给事中吕翀、刘菃,南京兵部尚书林瀚、六科给事中戴铣,还有刚刚回京的右都御史杨一清、十三道御史薄彦徽等。”
谷大用说到这儿,脸色渐渐发青,怨毒地道:“最可恼的是戴铣、蒋钦,他们竟说我们如骟牛骟马般朽而无用,只可为奴、不可持政,这两个……这两个该杀的畜生!”
杨凌瞧他手掌按在桌上,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满是羞恼的光芒,也觉得这两位御使有点太损了,一个人品德好坏、才学如何,和他是不是太监有什么关系?
身体健全的男人若被人说他无用,最不济还要大打出手,在奏章里拿别人心里的疮疤大作文章,嘲讽他人身体缺陷,这也是读书人行为么?
这种事杨凌又不知该如何相劝。只好含糊地道:“这些人手捧圣贤书,除了读书人看起过谁?更何况文中多有以狷狂自傲,以为这才是文人风骨的蠢蠹,谷公公不必过于计较了,皇上对这些人如何查办了?”
谷大用长长喘了口气,抓起杯来狠狠灌了口茶道:“这些书呆子,咱家懒得和他们计较,可他们如此辱骂我等,岂能善罢甘休?刘公公以他们无端构陷之罪请了圣旨全权处置,骂得重的,就抓起来治罪。骂得轻的,就罢官降职。那个都佥事吕翀,以前与刘公公有旧,所以刘公公放过了他,可他竟又上一折,直接参奏刘公公,现在关进了大牢。倒没打他,就这么关着吧,啥时候这倔老头子服了软再说。”
杨凌见他脸色铁青,似乎那种屈辱感仍未消失,不由得心中一动:宦官身体有缺陷,自觉矮人一头,所以一有机会就捞钱捞权,常人是为了享受,他们的心理中倒有八成是为了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这个自卑若是利用的好,说不定鼓动他们做一番大事,得以名垂青史的诱惑更甚于那些好名的文人,再加上自己和他们的良好关系……
杨凌沉吟不语,谷大用从羞怒中清醒过来,见他蹙眉沉思,以为他是担忧百官又生波澜,便安慰道:“大人不心担心,除了这二十一人,别的官儿纵然心有不满,也都隐忍不发,六部九卿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咱家就没见一个出头的。”
杨凌沉沉一笑,重复了一句道:“二十一人……二十一人……”他忽想起成绮韵和他打过的赌,一时感慨不已。
轻叹一声,他抬起头来,对谷大用道:“各位公公刚刚就任要职,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咱们这些日子匆匆往来,还不曾好好聊聊,这样吧,明日谷公公代我将几位老友请上门来,由我作东,咱们饮酒相聚一番如何?”
杨凌在他们只是个普通奴才的时候,就能平等对待他们,言谈举止间从无任何不敬,神态上也没有任何轻视的模样,可以说抛却官场上的利害关系,这八个人对杨凌也是感到很亲切的。
如今杨凌与他们利益攸关,至少目前可说是铁板一块,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八虎自己才学不足,外廷中又只有这么一个盟友,所以隐隐然都是唯他马首是瞻的。
一听杨凌这话,谷大用欣然道:“好,这些日子咱家刚刚接手东厂,收编人马,清理范亭的亲信,忙得不可开交,如今刚刚得了空闲。前些日子朝政停顿了几天,如今积攒的奏折甚多,全靠李大学士一人撑着呢,连带着皇上这些日子也清闲不得,我们几个不用常在跟前伺候,明儿就一齐来你府上相聚。”
杨凌含笑道:“不不不,晚上,明晚儿来吧,除了你们八位,再把焦大学士、牟提督和钱镇抚请来,咱们饮酒同欢,同时……我还有件大事要同你们诸位面议!”
第156章 会议圆满结束
天气越来越冷了,北方进入十五月中旬,已有了冬天的气息,看那阴沉干冷的天色,大概再过向日就要下雪了吧。
杨凌望着谷大有远去的轿子渐渐消失在暮色中,轻轻叹息一声转身向宅院中走去,老管家指挥着家人慢慢将院门儿关上。
差不多整整一年了,谁会想到仅仅一年的功夫,自己会有这番离奇的际遇?跨过月亮门儿,藤蔓早已变得枯黄,池水也不复春夏的神韵,破败的荷叶有气无力地耷拉在水面上。
前方笛声悠悠传来,曲调轻快悦耳,那是成绮韵在教授玉堂春和雪里梅乐技。
成绮韵的琴棋书画十分精通,不但高文心在这方面多有不如,就是擅长歌舞乐器、字画文章的玉堂春和雪里梅也略逊一筹,成绮韵每日待在府中枯候杨凌的消息,自从一时技痒在她们面前小试身手后,这两个小丫头就俨然把她以师傅相待了。
门帘儿一掀,杨凌闪身进了花厅左首房间,玉堂春坐在罗汉床上,正在轻轻调试着琴弦,一见杨凌进来,忙跪坐起来,甜甜地笑道:“老爷回来了。”
右首边雪里梅已趿了鞋子下地,替杨凌除下刚刚会客外出时穿的团花青绸的棉夹袍子。杨凌轻轻搓了搓手掌,微笑道:“嗯,还在学琴箫?现在内厂发展迅速,还不到半年,势力已及到云贵,我已告诉黄老过两日把厂子里那些老掌柜的请来,到时你们把我传授给你们的记帐之法教给他们,财源滚滚。没有个好帐房,着实是耽误事。”
玉堂春二人应了一声,想起当初杨凌传授记帐之法时,身边还有个情同手足的姐妹一仙,如今自己二人得偿所愿,嫁了倾心的男子,还受封诰命,一仙却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神色不由得一黯。
杨凌看出二人神色忽然低落,明白她们心中所想,不由得也是暗暗叹息一声。自从内厂势力急剧扩张以来,他已让玉堂春手绘了唐一仙的画像,晓谕内厂上下,暗暗打探这位姑娘的下落。
他这般小心,是思及若是当初救了唐一仙的人因她姿色娇丽起了不良念头,将她强行占为已有,此时再通过官府大张旗鼓的寻找,难保那歹人不会杀人灭口,所以杨凌只好暗暗行动,可是迄今还没有消息。
杨凌轻叹一声,摆手道:“你们先回房去吧,我和成大人有事要谈。”
玉堂春二女答应一声,悄然闪出了屋子。成绮韵将手中紫色长笛滴溜溜一转,用三根素白的手指轻轻捏着笛管,诧异地扬眉道:“大人筹划的事情有了着落了?”
杨凌站在厅中,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刚刚在山东、浙江、福建、广西等沿海地区建立根基,哪能那么快掌握那些当地大豪的底细,恐怕我要的消息一时半晌还不会传回来。”
成绮韵一身青衣婢服,却盘膝端坐床上,把玩着手中的紫竹笛子,若有所思地道:“这么说此事还要等下去喽?”
杨凌道:“不然,朝中现在已经渐渐稳定下来,我准备现在就开始试探,先利用车马行遍天下的机会制造舆论,为我们的行动制造基础。”
杨凌轻轻一笑道:“当今皇上开明尚武,喜欢新奇之物,绝不是个保守的君王,何况他最信任我和刘瑾等人,告诫我说动八虎,一同向皇上进谏,再辅之以防止将领拥兵自重的措施,这禁海的第一理由就可以消失了。
不过一直以来,做皇帝的最怕百官的舆论,他们掌握着话语权,随时可以号召士林精英,一呼百应,制造出强大的声势,弄得做皇上的也畏首畏尾,怕成了臣子眼中的昏君。
可是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所谓老鼠吃大象,大象吃老虎,老虎吃猫猫,猫猫吃老鼠。士林中人比皇帝更爱惜他们的声誉,他们不怕皇帝的大棒,却怕百姓的咒骂。
我们利用掌握的车马行遍天下,可以接触三教九流的机会散布消息,制造强大的民间舆论来制约他们,他们再提反对意见就得三思而后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