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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他们隶属土耳其占领军的支援部队,大概是从另一个村子来的志愿军。小女孩的头左摇右晃,想避开玻璃上的脏污,柔和的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也许会,怡卡。”母亲走到她身后,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杨亚无法理解女儿的兴奋,但也没有害怕陌生人的理由,二十八岁的寡妇与八岁小女孩没什么好招惹的。她叹了口气,整了整女儿深棕色的粗衣,把梳成辫子的黑发端正地放到背后,同时打量着别家桁架屋的窗户,看见窗后偶尔闪现恐惧的脸孔。想要走出房子跟士兵说话的人,被人用粗暴的手势挡了回去。
怡卡只迅速抬头瞥了她一眼,不想将那些士兵看漏了。“我可以跟他们一起走吗,母亲?”
杨亚惊讶地看着她,甚至不由得笑出声来。女儿年岁渐长,越来越天不怕地不怕,全村都知道她渴望冒险。“他们不会带你走的,我的小花,因为……”
一个身穿盔甲的男人正往这边走来,望向她们孤单地矗立在街尾的小屋。这引起了杨亚的注意。接着他从装饰华丽的战马背上跃下。土耳其禁卫军!她惊恐地发觉,从特殊的服装上可辨认出他属于那可怕的精锐部队。事实上,禁卫军禁止骑马,但这里远离君士坦丁堡与苏丹,所谓天高皇帝远,所以他们允许自己享有特殊待遇,这点杨亚了然于心。
禁卫军呼喊一位身后有人撑伞护卫的东方服饰男子,两人交谈起来。支援部队里有禁卫军非比寻常,情况多半也不妙。通常禁卫军禁止与平民接触。不过,他们对诸多规定置若罔闻,以便获取财富和权力。
“为什么他们不会带我走,母亲?”
杨亚陷入沉思。她曾经听说过一个字,但他们的语言没有相对应的说法,只能说明个大概,意思是说,土耳其禁卫军是“非自由人”,纯粹为战争而生。有个禁卫军出现在村子里让她惶惶不安。
“他们不喜欢小女孩。”杨亚回答得心不在焉。她观察着不远处发生的事情,奇怪的不适感持续在她体内蔓延。应该没有理由这样。在土耳其人统治下几乎没什么不便,只要缴租金与税,法纳尔人——希腊出身的官员——与伊斯兰法官就不会来打扰村子。杨亚已经交了租金,昨天才交的。
这一区的居民绝大多数是基督徒,占领者虽然没有强制居民改变宗教信仰,但塔楼上的钟决不允许用来召唤信徒做礼拜。理由是,钟声会冒犯穆斯林的耳朵。有些教堂塔楼被迫改小,不可高过清真寺的宣礼塔。
她居住的小城里没有宣礼塔,塔楼安然无恙地耸立着。有些村子完全改信伊斯兰教,因此沾上好处。这些士兵铁定来自其中一个村子。
当然,一直让人不安的就是“男孩税”,即基督徒家庭必须交出家里最年长的男孩给苏丹,训练成为禁卫军。难道那是士兵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可是你总说我比较特别啊,母亲。”怡卡轻声反驳。她忽然拍一下手,因为她看到禁卫军穿越被风吹乱的雨幕,朝她们家走来。“也许他们会为我打破先例?”
“你实在太好奇,光这一点他们可能就受不了,何况你也看见他们把人赶进屋里。”杨亚俯身向女儿。“土耳其人不是朋友,这点千万不要忘记。”
沉重的靴子步伐声趋近门口,门上随即响起重物的敲击声。杨亚很快围上暗棕色的披肩,把深褐色头发上的帽子戴得更牢固一点,然后赶紧走到门旁。“怡卡,等一下不要讲话。”开门前,她小声却严厉地命令女儿。
烛光落在那男人身上,把他照得通体金黄。怡卡一见到他,整个脸都亮了。门前站了一个禁卫军,符合故事中的描述,也符合小女孩梦寐以求的模样。厚重精美的斗篷下,铁环钉制的锁子铠甲熠熠发光,上面装饰着许多胸饰。他戴了一顶护头用的高顶盔,盔上有铁环编成的护甲,用来保护脖子、额头与脸颊。高顶盔上又有一个白毡帽罩,额头那面有把镶金护鞘,手和手腕也覆盖着长长的手甲。小女孩惊奇地注视着饰物,那一定是天才金饰工匠制作的。花纹、镂刻的几何图案、镶金的环扣与饰片,在跳跃的烛光中闪闪绽光。
禁卫军的腰部佩戴一把弯刀,皮带上插了两把做工精致绝伦的手枪。武器握柄上镶满贵重奢华的饰物,一般只有王公贵族才负担得起。他右手执一面饰有银线与丝的圆盾,双腿包裹在蓝布织成的裤子里,脚上套了一双高筒靴。
怡卡不敢呼吸,仿佛这样能防止眼前梦幻般的人物消失得像他来时那般迅速。似乎只有沿着帽罩流下来的水才是真实的:水珠从他的脸颊滚落,在整齐的胡须上闪动。
“我们在找一个男孩。”禁卫军没打招呼就开口。他浅色的眼睛在简陋的室内搜寻。“如果把他藏起来了,最好赶快招认。”他身子一低走进屋里,帽罩碰到门框。“若被我发现他在这里,你吃不了兜着走。”他讲话没有口音,声音里也没有一丝情感。“他偷了村里的租金。”
“我没有藏人,这里只有我和我女儿。”杨亚在禁卫军面前垂着头回答,她觉得对方应该没大她几岁。“我绝不敢违抗苏丹的命令,伊斯兰法官很清楚。”她心里忐忑不安,因为她无法拿捏该用什么态度对他说话,或者,是否允许对他说话。她知道城里从来没人冒犯过他。
四个士兵走进屋内,在禁卫军示意下散开,开始搜查房间。他走过怡卡身边,看也没看她一眼。小女孩惊奇地看着他,眼睛舍不得移开。她有满腹的问题!她最中意他腰际的匕首,一件超群的作品,木头雕制的剑柄嵌着许多银饰。图纹与样式闪闪动人,金色的花与卷须图案缠绕着剑鞘,光是剑柄就是件艺术品。那把匕首与村里男人每天上工用的有缺口的旧刀完全不同。她母亲嘶嘘作声,命令她留在身边,但她完全没听见。
怡卡跟着那些士兵。他们正在检查三间小房间,打开橱柜,搜查大锅具后头,甚至连床底也看了。她保持距离,观察禁卫军的一举一动,以及他们的甲胄与纹饰。
不过,士兵只把她视为小屋内的物品。如果她挡了路,即使没有粗暴地推开她,也像移开家具般,下意识地将她推到一旁。
那名禁卫军偶尔以土耳其语对同伴下达命令。怡卡深深吸入那男人身上的味道,汗味、铁味与衣料潮湿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底下却又隐含着宜人的浓郁香气。怡卡为他陶醉不已:一个活生生的神话人物,直接从战场上来到她们的家中!
禁卫军终于停下脚步,慢慢转向她。“有什么好看的?”
“看您。”怡卡忘记母亲先前的警告。虽然她往后退了一小步,但心里已经准备要提出一堆问题。
母亲突然站到她身后,抓住她的肩膀,强行将她推出卧室。母亲抓得她很痛。
“在外头等!”杨亚的声音异常尖锐。她转过身看着禁卫军说:“我认识你。”她朝他走近。“你是布朗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十五年前被带走的。”
男人的脸阴沉下来:“我刚才也认出你了,杨亚,不过我不确定你是否还认得我。”他空着的那只手勾住武器腰带,放在大马士革匕首的剑柄旁,毫不掩饰抗拒的态度。看得出来,他不希望待在这里。“我跟着军团回来。讲以前的语言,看见我以为已经不认得的老面孔,让人很不习惯。大多数人的表情不再友善。”
“你觉得意外吗?”杨亚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过,认出禁卫军曾是她的儿时玩伴,不由得让她卸下心防。“那个租金,男孩税?”
“租金本就应该缴纳。”他不让她有机会表达异议。“而苏丹的军队需要禁卫军。但是,将来或许不会再有男孩税,情势有些改变。”他浅色的眼睛打量她的容貌。“你结婚了?”
“是的。”
“嫁给谁了?”
“你也认识。拉督米。”
布朗科挑起眉毛。“虽然我很久以前就离开了这里,不过,倘若那是他的女儿,我不禁要纳闷,为什么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他。至少不像年轻时的拉督米。”
“也不是没这种事。”杨亚暗咒自己忘了要谨慎,还跟人家交谈起来。这位旧识一眼就看出她女儿最大的问题所在。这孩子为何就是不受教?杨亚感觉到怡卡在她身后压她的裙子。“为什么他们要你来找那个男孩?”她想分散禁卫军的注意力。
“我来收租金。”他撇了撇嘴。“没料到却得来抓低劣的小偷。”布朗科朝一个士兵喊几句,于是那个人大力跺着脚,四处检查地板,在找有没有空地穴。
“你女儿很好奇,又冒失,”他再度转向杨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