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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着马力强劲的旧汽车听甲壳虫,倒也真像“垮掉的一代”结伴出游的架势。只是在道路的尽头不止有渺茫的前途,还有实实在在的危险。即将丰收的农田和冒着黑烟的工厂交替着一闪而过,我把车开得飞快,时常把老流氓甩开很远再慢下来等他。九个呆傻青年茫然失措地望着陌生的大地,轮换着蹲起来揉屁股,或者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地解闷。我们把罐头和汽水从车窗里扔过去给他们吃。
张彻和黑哥干脆在后面喝起了烈酒,还把瓶子递到前面让我喝。出于安全,我拒绝了,只喝啤酒。
一直开到接近夜里,老流氓在找好落脚的地方停下车。此时我已经累得浑身虚脱,坐了一天,腿几乎直不起来了。无论看什么东西,都感觉它们即将迎面扑来,完全适应不了站在平地的感觉。晚饭格外丰盛,我们在宾馆餐厅吃了满满两桌子鸡鸭鱼肉,呆傻男青年外带每人一只肘子。张彻他们还要到县城上去闲逛,我坚称需要睡眠,黑哥也钻进了房间。
和黑哥分别进房时,我问他:“这些天可曾看到那个拉赫玛尼诺夫?”
“见到了,他找过我。”
“这趟出门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有没有对你说过?”
“没有。我不知道这趟出门还和他有关系。”
“那他对你说什么?”
“只告诉我他不久就要走了,让我善待自己,保存好魔手。”
拉赫玛尼诺夫要走了?这倒是个意外。
我问黑哥:“那你怎么打算?要怎么处理魔手?”
“该自杀还自杀。”黑哥说,“音乐才能没有意义,什么魔手不魔手的对我来说也一点意义也没有。你觉得卧轨怎么样?临死前想像着一派美好的景象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之类的。”
张彻他们闹腾到半夜才回来,好像还和人家打了架,九个呆傻青年兴奋地大喊大叫,经久不绝,天快亮了才渐渐安静下去。我被吵得一夜没睡好,迷迷糊糊间总感觉有人从屋外穿墙而入,站在床边插着兜看着我。
我知道那人是拉赫玛尼诺夫,但等唤醒神智睁开双眼,床边早已空空如也。动物般女孩乳房上的羽毛在被子里闪闪发光。
第二天中午我们才起床洗脸,老流氓定好了午饭,催我们快点吃完上路。他的左眼肿了一圈,显然是让本地流氓打的。
当逐渐适应旅途以后,旅途也变得枯燥起来。甲壳虫的歌声遍复一遍地重放,时间和空间好像静止了。张彻也把精力消耗得所剩无几,安安静静地听黑哥讲解基本的吉他技巧。动物般的女孩歪着头靠在车座上睡觉。
只有小卡车车斗里的呆傻青年一成不变,无所谓无聊不无聊,仿佛悟透了人生而无聊的哲理。
19波罗乃兹远行记(5)
北京早已被远远地抛在身后,我们正在山东境内行驶。无论路过哪个城市,都会在市郊看到荒野中的破烂山。比起老流氓那个,这些破烂山的体积要小得多,但外形和带给人的感受无一二致。整个地球全是由浮光掠影的城市和荒凉的废墟组成的。
我们在胶东半岛的北部住了一夜,第二天中午到达了老流氓所说的牧场。牧场坐落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平原上,面积大约几千公顷,距离最近的城市有三百多公里,开车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我们停车的地方是一个带有砖墙的院落里,院里盖着一幢二层小楼,楼体通身涂成土黄色,第二层还有一个小露台,看起来很像富裕农民的家。
一个络腮胡子、身穿半长皮外套的男人出来接我们。他用山东口音和我们热情地打招呼,硬要帮张彻拿行李,不停地重复“欢迎北京来的技术员”这么一句话。
我悄悄问老流氓:“咱们怎么成技术员了?”
他说:“我打的是一家科贸公司的旗号。”
络腮胡子的男人吼叫了一阵,又叫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帮我们卸车搬行李。除了他们以外,我没看到楼里还有其他人。
“你们这儿就俩人?”我问那男人。
“好几十个工人呢,都住在附近的两个村子里,平常直接到厂里去干活,不到办公室来。”
“这儿也没养条狗?”
“用不着,这儿太偏僻了,轻易没外人来。”
我走到院门口,遥望广阔的牧场。牧草的品种优良,到这时候还绿油油的,只不过不少地方已经被啃出了地皮,好像皮毛上的藓。近处是草,远处是草,远处的远处还是草,天际尽头似乎有两处炊烟,大概就是那男人所说的村子。
“牛呢?”我忽然想起来,“怎么没有牛?”
“牛每天上午到几里地以外的河边去,动物都喜欢靠近水源。”
“一共有多少头牛?”
“大概一千来头。”
一千头牛轰鸣着跑向河边,景象自然异常壮观,不知那河有多宽,会不会被牛一口气喝枯了。
“那您是这牧场的什么人啊?”我又问他。
“我是业务部主任,负责牧场的日常工作。”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您还挺有好奇心,又问狗又问牛又问我。”
“不不,”我说,“您和狗、牛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牧场的老板住在青岛,是我的亲戚,平常不来这里。几年以来,工人都是附近村里的村民,人手充裕,而且薪水不高。但最近政府要征用那两个村的土地,大部分村民都要迁到一个县城里。到那时候人手肯定不够用,再雇工人的话价钱又太高,所以干脆尝试一下现代化的畜牧设备,买些挤奶机寻呼器什么的,变成美国农场算了。”
那男人负气般地一口气介绍完了,不再开口。这样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了,不免有些尴尬,回去找张彻他们。
张彻正指挥两个呆傻青年搬装寻呼机的大箱子,老流氓被牧场的小伙子带上楼去看房间,我们也走进楼里。走廊空洞潮湿,但腾给我们住的几间房却明亮宽敞,装修简单但也设备齐全,甚至还有电视机和冰箱。
“电视只能看两个台,这儿地方太偏。冰箱里基本都是肉,啤酒也多得是。”那男人跟上来对我们说。
“改装一下,美国黄色电影台都能看。”张彻调着电视,信心十足地说。
那男人欣喜道:“你们真是太热情了,不但送科技下乡,还送文化下乡。”
我们分房间安顿好,旅途劳累,睡了个午觉。醒来以后,张彻要爬上屋顶看看。老流氓问:“干嘛?”
“呼叫器得配上寻呼台才能用,选个合适的地方安天线。”
“你还真是技术员。”
我确定老流氓和拉赫玛尼诺夫有勾结,而且这一趟来绝不是做买卖的。哪有来卖呼叫器,却连寻呼台都没考虑的道理?
我无心看着张彻一头热地乱忙活,便叫上动物般的女孩去牧场里看看。我们开上波罗乃兹,在一望无际的草场上飞奔。车轮轧过草面的沙沙声窃窃在耳,风从洞开的车窗里灌进来如歌如咏。
19波罗乃兹远行记(6)
“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飞飞飞飞奔吧。”我踩着油门往地平线上的两处炊烟奔去。大约开了十分钟,前挡风玻璃里出现了一个小村庄。像北方农村常见的小村庄一样,这里由零零落落的几排红砖平房组成,村口摆放着农用机动车、水井、狗、蹲在墙边晒太阳的老头等必备之物。
我把车停下,到村里的供销社去买烟。这里只有两块多钱一包的低档国产烤烟,货架上的可口可乐易拉罐铺满灰尘。
“牛呢牛都在哪儿?”我问供销社老板。
那是一个脑门被产钳夹得又歪又扁、嘴里龅牙绽放的中年男人,他当空挥舞胳膊,含混不清地指着:“那边那边。”
“哪儿哪儿?”我随着他的手摇着头,“明确点儿行么?”
“只要往西北方向走,看见河,再往下游走就能看到了。”
我在供销社门口点上一颗烟,观察了一会儿胡同里零星可见的村民。都是一些风尘仆仆、面相比实际年龄远为苍老的人,脸上带着既麻木且畏天畏地的神情。
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农村都是这个样子。就像所有城市毫无区别一样,所有的农村也像同一原型的翻版。我对村子失去了兴趣,开着车向西北方驶去。
没过多久,果然看到了一条十米见宽的河流。大概是黄河支流的支流,也即孙子辈支流,河里的水不多,处于半干涸状态,而且毫不清澈。
我们沿着河水向下游走去,牛的鸣叫和跺地声渐渐大了起来,盖过了本来就不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