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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方淡淡道:“多谢。”
沈若雪抬起了眼睛,直视着他的眼睛,微微颤抖的道:“你恨我,为什么还要救我呢?”谢承荣避开她的注视,依旧淡淡道:“身为禁军,不能坐视不管。”
“是吗?”沈若雪黯然道:“你,你心里还是恨我?”她的手紧紧地挽住谢承荣的伤臂,低声道:“你又恨我,又来救我,还流血受了伤,我……”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挽着他的手臂,又是眷恋,又是心痛,一只手温柔地轻抚着伤处。谢承荣回过脸来看着她,脸上的冰霜渐渐被她那只温柔的手所感动,不知不觉地融化了,沉吟片刻,道:“他竟然胆敢欺负你,我没有打死他就是他的造化了。”
这轻描淡写一句话,宛如一阵春风坲去了沈若雪心头的桎梏,她霍地抬头,眉目间带着笑意:“那么,你究竟恨不恨我?”谢承荣也微笑了,他道:“不是恨,是伤心。”沈若雪哼了一声,不相信地道:“男人也会伤心?”谢承荣认真地道:“男人也是人,怎么不会伤心?”沈若雪忿忿地道:“男人只会伤女人的心!”谢承荣反驳道:“女人更会伤男人的心!”沈若雪不满而带怨尤的道:“女人会打男人吗?女人会卖男人吗?女人会当街欺负男人吗?女人……”谢承荣打断她道:“你忘记了,你在酒楼里怎么欺负我的!”他沉静的脸上忽然掠过一抹顽皮之色,眨眨眼睛,沈若雪一呆,撅嘴甩手背过身去,啼笑皆非。
谢承荣见她这般模样,不由笑了,轻轻扶住了沈若雪的肩,将她转过来,柔声道:“我说的伤心,是指除了悲欢离合的人间事外那个情字,这个字对男人女人应该没有什么分别。自古以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有人看得破的,都当了和尚了,你又何必定要分个清楚。”
沈若雪痴痴地看着他,再也控制不住,将头轻轻倚了在他的胸前,低低道:“这些天你都没有来看我……”谢承荣温柔地握起她的手,与她并肩在街上慢慢走着,他两个谁也不管行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
“谢将军,我原先以为情字是世上最美的东西,后来觉得它是世上最可怕最虚伪的东西,”沈若雪毫不掩饰的道。
“现在呢?”谢承荣问。沈若雪想了想,道:“介于两者之间。”谢承荣没有说话,走了几步,他停下来转身注视着沈若雪道:“你心里一定装了许多事,我不问你,但如果是伤心事,能不能努力忘掉它?”沈若雪轻叹一声,苦涩地道:“没,没什么,又怎么忘得掉呢?伤口好了还落个伤痕,更何况这是……这是长不好的伤口。”谢承荣道:“身上的伤口也许会留个伤痕,心头的伤口却是可以长得好的,只要你愿意。”沈若雪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脸望向别处。
展眼间已是暮色深浓,掌灯时分。谢承荣向沈若雪道:“我带你吃晚饭去。”沈若雪道:“我不要去酒楼。”谢承荣笑道:“那你说去哪里?”沈若雪前后左右看了看,拉着他道:“拐过前面巷口,有个好地方,要是将军你不嫌弃,肯屈尊,我领你去小食摊上吃好不好?”谢承荣大笑,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道:“好!去就去,你当我是什么神仙了!”
耳朵胡同果然有两家小食摊,挑着风灯,贩夫走卒都挤坐在这里吃碗面,喝点最便宜的烧酒,油烟熏起,四处乱嚷着粗话,谢承荣眉头都不皱一下,但他的气质立刻被人察觉,在他走近时,人们不由安静了下来,纷纷朝他望去。过了一会儿,才又恢复如常。沈若雪兴奋地拉着他的手,捡了一处最干净的角落坐下,吐了吐舌头:“你吃什么?”谢承荣很有兴趣地看看四周,示意那两名军士自便,对沈若雪道:“来一壶老酒怎么样?”沈若雪开心地叫了酒来,又吩咐摊主道:“切一盘咸蛋,一盘豆腐干,一盘羊头肉,哦,再来两碗馄饨。”摊主应了一声,麻利的将小菜切好装盘,很快摆到了小桌上。
谢承荣拿起一只看上去并不干净的碗,斟了一碗老酒,不料沈若雪也拿了只碗斟上,他惊讶道:“你也喝?”沈若雪面有得色,举碗道:“干!”谢承荣笑着也举碗一碰,两人一口气喝了下去,相对笑了起来。沈若雪抹了抹嘴,脸上泛起了红红的酒晕,带着酒意道:“真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报答春光知有处,应沽美酒送天涯,来来来,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谢承荣深深地看着她,笑而不语。
坐在条凳上,和脚夫小贩杂处,喝最劣等的酒,吃最普通的饭菜,在谢承荣还是第一次。风灯的光影下,沈若雪笑得那样开心,两眼闪闪的放着热烈的光芒,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有父母有家的小镇,她是镇上的才女,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古往今来无所不谈。她有点醉了,口口声声说如果这是在船上饮酒,定要学李太白扑月沉湖。食客们渐渐散去,她还在那里讲啊讲啊,似乎要把所有的话一夕说尽,谢承荣默默地喝着酒,默默地听着,偶尔提醒她两句她忘记了的词汇典故,时间过得那么快,摊主想要打烊收摊,刚要催促,谢承荣悄悄打了个手势制止他,抛过去一块银子,他立刻慢慢坐在了摊前,望着那盏风灯静候不动。
当讲到故乡的小吃,故乡的风土人情,讲到父母兄长姐姐,沈若雪忽然停了口,目中泪光闪闪,笑容变得勉强起来,她欲言又止地望着谢承荣,缓缓用袖子遮住了脸庞。谢承荣摇了摇空了的酒壶,微笑着道:“酒已尽,话未完,累了吧?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去。”沈若雪点了点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摊主忙走来,为难的对谢承荣道:“将军,这个……钱给的多,我这点小生意,找不开这银子。”谢承荣摆摆手:“不用找了。”摊主大喜,谢个不住,沈若雪却伸手从摊前拿了两个热乎乎的夹肉烧饼,在手上晃了晃,摊主忙道:“姑娘要多少只管拿多少就是了。“沈若雪笑道:“两个尽够了。”谢承荣也不多问,亲自将沈若雪送到了富贵酒楼的门前。
一路上,沈若雪醉意甚重,怎么也走不稳,几乎靠在谢承荣的身上,谢承荣担心地道:“若雪,还是我改天在外面给你择一处住所吧,那样你自由一些。”沈若雪手一挥,大声道:“不!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住在外面。我,是明霞姐姐的人,是明霞姐姐的!我们在一起,是清清白白的!我不要你管我!”她凑近谢承荣的脸,坏笑着道:“你不要让我觉得你居心叵测不怀好意哦?”谢承荣笑道:“也好,既然你这么想,就随你好了,在下可不愿做如此冤枉的坏人。”
富贵酒楼的酒客尚未散尽,王大婶来来往往上上下下地转着,瞥见沈若雪踉跄走来,便不高兴地沉了脸道:“沈姑娘,一去就是这么久,我得扣你一半的工钱才是!你……”猛然看见谢承荣,不由一愣,赶紧停口。谢承荣道:“我请沈姑娘吃饭去了,这工钱还扣吗?”
王大婶顿时满面春风,拍手道:“哎哟,这姑娘,也不打声招呼,我吓唬她玩呢,哪能扣呢?若雪,谢将军请你吃好的,你的晚饭就吃不下了,我还给你留了一份呢,你不是嫌咱们的饭菜不好吃吧?”沈若雪心中暗笑她这话的假,故意道:“我没吃饱,大婶端来给我吃吧。”王大婶应了一声,回头便叫吴春平将一碗饭几碟菜肴捧出来,都是沈若雪素日没有吃过的,她殷勤地问:“沈姑娘,你跟谢将军坐哪个位子比较方便?”谢承荣冷眼旁观,唇角掠过一抹心领神会的笑意。沈若雪摆摆手,醉醺醺地笑道:“大婶,我开玩笑呢,这饭我吃不下了,吴大哥,你还没有吃饭吧,替我吃了吧,总是大婶一番好意,不能辜负。”王大婶愣了愣,讪讪地向谢承荣笑道:“沈姑娘总是这么淘气,有意要请客哩,好好,春平啊,你就收下这番美意,吃了再干活。瞧这姑娘,喝了不少吧?”吴春平感激地望望沈若雪,只得端着饭菜走开了。
沈若雪转脸向谢承荣道:“谢将军,你回去吧,我到了家了。”谢承荣微笑道:“以后别谢将军长谢将军短的,从你口中叫出来,我很不自在,叫我四郎吧。”沈若雪脸上一红,目中闪过一抹柔情,轻轻叫了一声:“四郎。”谢承荣吹了声口哨,转身就走,沈若雪又担心地叫道:“四郎,你的伤……”谢承荣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手臂上还缠着沈若雪的丝帕,王大婶也忙过来喊:“谢将军,明天你可要来听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