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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中伴着凤珠的玉板和瑶娟低柔的哼韵,越发引人心神俱醉。沈若雪听见这首歌,想起自己流浪乞讨的日子,不禁感慨万千,倚在阁门边专心地听着。
明霞白色的衣裙随着舞姿飞动,宛如一朵白莲花在风中飘荡、萎落,徐徐地坐于地下,赢来满堂喝彩,沈若雪也忍不住拍起手来。无意中,她忽然发现谢承荣正转头看自己,心下猛一紧,害怕地收敛了笑容,暗忖:“我又怎么了?”
只见谢承荣向她微微做了个手势,沈若雪连忙走过去,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满脸的不安。看她这样子,谢承荣反而笑了起来,问道:“你不用害怕,我好像见过你?”
“哦?”沈若雪愣愣的,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谢承荣低头摆弄了一下面前的茶杯,若有所悟地道:“哦,对了,那晚说无家可归的女子就是你,原来你是这里的茶童啊。”说着,他抬起眼来看着沈若雪,目光柔和而清澈。
沈若雪回过神来,惊喜地道:“啊,是你是你,我想起来了……”没等她说完,谢承荣摆了摆手:“没什么,碰巧我巡夜。”毫不在意的转过脸去,再也没有回过头来看她。
沈若雪在一旁兀自站着,她一直对那晚那个年轻的声音难以忘怀,充满感激,没料到就是眼前这个少年将军,怔了片刻,她忍不住道:“我还以为,还以为做将军的一定都是满脸胡子,高大威猛,眼睛凶神恶煞一般。”谢承荣惊讶的回过脸来:“怎么?你还站在这里?”他的唇角上扬,微带几分戏谑地说:“你是说我不像将军吗?”
沈若雪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不,不是。我没想到将军你这么年轻。”谢承荣又笑了,他很爱笑,笑的时候没有一丝倨傲,明朗而温暖。
掌声四起,明霞和瑶娟走了下来,只剩下凤珠独自在上面弹奏琵琶曲《十面埋伏》。在急雨般的乐曲声中,明霞与瑶娟谢过众人,向谢承荣这边走来,笑道:“谢将军,有好些日子没来了。”沈若雪蓦地发现沉默少语的瑶娟在看自己时,眼神里突然充满了敌意,她莫名其妙的向瑶娟投去疑惑的目光,瑶娟已专注的看向谢承荣,充满敌意的眼神顷刻间已溶成一汪春水般柔情脉脉。
好歹沈若雪也是“过来人”了,这点变化怎逃得过她的眼睛?她明白了几分,心下暗自好笑:“原来瑶娟喜欢这位将军,必是我适才与他多说了几句话,瑶娟不高兴了。”便要转身走开,却被明霞唤住:“若雪,来。”她拉过沈若雪向谢承荣道:“将军,这是我新收的小妹妹,名叫沈若雪。”
谢承荣微笑道:“我见过她。明霞姑娘,过两天我一个朋友在这里摆寿酒,你不用拘泥俗套,多准备一些歌舞。”
明霞恭敬地道:“多承将军照顾,小女子自当尽心。”谢承荣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锭纹银和一块碎银放在桌案上,起身便带了军士下楼而去,楼下传来掌柜殷勤而讨好的送客声。
明霞收了银两,将那一小块碎银递与沈若雪,道:“这是谢将军给你的见面礼。这锭银子是他预订那天用的酒菜茶果钱。”沈若雪好奇地问:“姐姐怎么知道呢?他什么都没有说啊。”明霞扑哧一笑道:“怎么说你好呢?他是常客,我们都晓得他的习惯。”说着,斜身小心地坐在了适才谢承荣坐过的椅子上,抚摸着光滑的桌案,眼神中满是敬重与感激地道:“这京城虽是天子脚下,却也是龙蛇混杂,像我们这种卖艺的女子哪会天天都是好日子过?谢将军喜欢听我们唱的清曲,说比那宫廷艳曲强出十倍,又不是那种勾栏小院的香艳是非之地,便常常维护我们。只要他在,谁也不敢到这酒楼上与我们胡闹。他年纪甚轻,为人行事却使人将他当兄长一般依赖和敬重呢。”
沈若雪想他小小年纪,居然被明霞比作兄长,忍不住掩口笑起来道:“啊,那岂不是颠倒长幼。如何叫得出口?”一直不语的瑶娟在一旁突然没好气地冷冷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放肆的说谢将军!”沈若雪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并不与她争辩。
凤珠在上面一曲已毕,拜谢了,接下来上去一男一女开始弹唱琴书《再生缘》。客人们有的离座而去,有的听唱,有的闲谈品茗,并无大声喧哗的。时已正午,伙计们按吩咐搬上精美可口的菜肴,沈若雪也离开隔间,随着明霞她们一起下了楼来到酒楼后院的天井中。这里四围分别有厨房、柴房、伙计们睡的地方,掌柜夫妇的卧室,厨房里刀勺乱想,各式菜香绕鼻,不时有人穿梭在厨房与柴房之间抱柴草,或搬着酒菜往酒楼里进出。
明霞带着她们在掌柜的堂屋坐着休息,随便的拿了茶壶倒茶喝,边喝边问:“哎,若雪,谢将军怎么说认识你?”沈若雪笑着道:“那夜在街头救了我的正是谢将军啊。”明霞点头笑道:“这可真巧,我说我在台上看见你跟谢将军又说又笑的。”瑶娟将琵琶重重的放在了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明霞看看她,眨了眨眼,悄声向沈若雪道:“她呀,一直盼着能与谢将军说上哪怕一句话呢。”
正说着,院门外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掌柜的!”连叫了几声,没人应。沈若雪连忙走了出去,看见一个青年小伙子,衣着破烂,挑着一大担柴,正在院门口张望,便问:“你找谁呀?”
青年小伙子一见沈若雪,先愣了一下,脸倏地通红,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结结巴巴地问:“王、王掌柜不在吗?”眼皮也不敢抬,一双粗糙的大手在衣襟上揉来揉去。沈若雪道:“王掌柜正忙着呢,你……”未等她说完,有伙计喊了一声“姓吴的来了”,王大婶快步走了过来:“啊呀,春平啊,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啊?”
吴春平低着头道:“大婶,昨夜我娘不舒服,卖了这担柴,大婶可不可以再借我些钱,我……我得给我娘抓几副药。”王大婶一口应允,收了柴,递给他一串钱,又另给了两串。吴春平接住,连连道:“过两天一定还。”王大婶摆手道:“行了,快去抓药吧。”吴春平忙走了,始终没敢正视沈若雪一眼。
沈若雪笑道:“大婶,这人真老实。”王大婶转过身一边走一边毫不在意的随口道:“穷,自然要老实。”
走回堂中,明霞正把今日得的赏钱分出一部分来,用红绸包了,放在堂屋的桌上:“这是酒楼上的茶果钱和场地钱,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王大婶笑眯眯的进来一边收了,一边认真的听明霞讲谢将军吩咐的事。沈若雪这才知道,原来王掌柜夫妇相当于明霞的雇主,明霞她们赚的钱十之七分是他们得了,连明霞住的临街小房也是王大婶的。
第10章 学 曲
夜阑人散,沈若雪独自坐在自己的卧室里,她的卧室就是酒楼三层的大屏风后面,临时铺上一条竹榻,白天可以坐人,晚上就是她的卧床了。偌大的酒楼里只睡着沈若雪一人,她很满足,近来,她越来越喜欢独自品味欢喜和忧伤。
除了明霞,她对所有的人仍怀着戒心,总怕有人再来欺骗她,侮辱她,因此她的心里除了忧伤外,还有一份深深的孤独。沈若雪现在已经完全不相信那些书里的情爱了,“那只是书而已”,她对自己说。同时,又为不相信而感到绝望,啊,既然书里面都是谎言,难道她就要孤独一生吗?难道这天底下的男人,真的没有一个可以相信、可以依托的吗?在往京城的途中流浪的时候,她在风雨中东躲西藏瑟瑟的抖着,多想靠近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啊。魏成、孙老爷的脸又一一浮现眼前,她愤怒的晃了晃头,想把他们干净的抛到脑后,忘却那些事,心头的创伤痛得她难以忍受。“不,”她对自己讲:“不,我就要孤独一生!因为……因为我再也禁不住这种欺骗和羞辱了!”
一想至此,她霍地站起身,紧咬着嘴唇,心中的悲愤难以平息,走下楼去推开了二层的窗镉,深深地吸了口气。夜风清凉,她忽然很想写一首诗,好久没有写诗了,这里却连一支笔也没有,她想:明天,我去买些笔墨纸砚来,要是能把我的心境全都随着岁月编成一部诗集,我就会被人看得起,免得沦落为一个庸俗不幸的市井女人。摸到袖中那块碎银,谢承荣又浮现在她的脑海,她敏感的感觉到谢承荣看自己时的眼光虽然含笑,还是明显的带几分倨傲,而看明霞时就带了一分庄重,曾是小镇才女姐妹花的沈若雪,觉得连明霞都赞赏的自己,不可以在这个高贵的少年眼中无足轻重。她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