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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她指上戴的确是阴阳地环。方才他以神识探之,受一苍茫力量所阻,无法入内,便明白前辈提过的经灵已经认她为主。
再分神辨她体内情形,至阴之气洋溢于经脉,间或有至阳之气流转,真气虽浅,却蕴阴阳,其威浩然,假以时日,必令人不可小觑。
据此种种,无庸置疑,她正是那位故人之后。
方才,她道那人已过世,他却是不信的。
皆因在千年前,那人已死过一回,结果闹得冥界腥风血雨,一刻不宁,十九位冥王乘兴而出,败兴而退,恨得咬牙切齿,偏偏无计可施。
到了最后,连冥帝也避其锋芒,使之逃出十九座狱殿,一路杀回凡人界。虽说其中有妖帝调解之功,但当初那人以死明志,引动堪舆,而后炼化狱底无数凶魂,最终修得惊天动地的大神通,又有神器相助,赫赫厉威,几可与冥帝并肩。冥界纵有如云高手,也经不住他无休无止的戮噬,故而冥帝才未出手强留。
所以,即使那人再死一回,恐怕冥界也不敢收留那么个杀神。如今他只担心那人早已破虚空,离开了凡人界,否则,身为那人的女儿,她的修为怎会如此浅薄?
思及至此,连尊抱起小人儿,飘然下榻。
“走吧。”
颜初静一头雾水,道:“去哪?”
“去看你爹呀。”说着,他径自走出了竹舍。
她眉峰一挑,也跟着走出去,语气轻淡:“你打算就这么到外面去?”
他回过头:“有何不妥?”
她指了指他的一头银发,其意彰然——
这颜色太惊世骇俗了。
“无妨。”他笑了笑,俊俏的脸庞在皎洁月色透着温润如玉的光泽,“除了你,别人看不到我的。”
她轻轻唔了声,心想:也是,先前弄出那么大阵仗,好象只有她见着了,大街上那么多人都没反应,真是奇哉怪也。
走了两三步,连尊轻挥宽袖,院中蓦然一暗,仿佛被笼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皎月清辉再亦照不进来。
出了月洞门,又见那条青石小径,枯草落花,森森松柏间,一座座亭台楼阁,漆黑无灯,寂静无人,如同布景道具,目光所至,皆是沉沉死气。
明明是一样的月色,为何门内一片生机盎然,门外却是这般光景?颜初静忍不住回首一望,却见一道灰墙高耸,连绵到黑暗深处,哪里有什么月洞门?!料想是他使了障眼法之类的法术,她压下疑问,默然而行。
步近大花园时,连尊忽噫一声,像是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颜初静被他扯住袖子,眼前一花,转瞬间,便到了另一处。定睛一看,却是她先前走过的那处前堂。
接待客人的厅堂,大门依然敞着,内里黑烟滚滚,不时传出几声鬼哭狼嚎,甚是吓人。
堂门阶前有一条直通前院大门的笔直宽敞的青石走道,一个身穿灰色僧衣的小和尚站在走道中央,凝望着前方那阴似鬼狱的厅堂,指转佛珠,缓缓说道:“施主何苦赶尽杀绝,既已报了生前之冤,还请随小僧而去,远离这是非之地吧。”
半晌,堂内响起一个声音,颇为清脆,宛如未及冠的少年。
“小师傅,您的好意,小的心领了。只不过,这里是我家公子的故居,我要帮他守着,以免再被恶人占去。”
“哦弥陀佛。”小和尚双手合什,宣了一声佛号,神情沉静,“秋风落叶满空山,古寺残灯石壁间。昔日经行人去尽,寒云夜夜自飞还。”
颜初静听小和尚缓缓念出四句诗,只觉有些耳熟,略微一想,猛然忆起竹舍里,悬于壁上的那幅秋山孤寺图。
画上所题的不正是这首禅诗么?!
站在她身旁的连尊更是蹙起了眉头,眼神里露出几分惊诧不解。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首诗?!”堂内那个声音兀然尖峭,显得十分激动,连尊称亦忘了。
小和尚肃声道:“此诗乃是小僧的祖师所作。”
“祖师?公子出家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那声音带着万分诧异,连说三个不可能,语调渐降,似是半信半疑。
“孽海茫茫,回头是岸。施主虽与祖师阴阳相隔,但祖师有言,我佛慈悲,只要施主能舍去屠念,便可再续前缘。”小和尚说罢,沉眉敛目,宝相庄严,隐隐透出一派高僧风范。
那声音愈发激动,似要仰天大笑,又似哽咽不能语,颤啊颤地:“你是说,公子还活着?他还在人间?!”
小和尚从容道:“正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过了半晌,弥漫在厅堂里的滚滚黑烟悄然散去,哈哈笑声响彻府第。
“一千年!一千年了!公子啊公子,没想到,没想到小玳还有机会再见到您!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呜呜……”
那充满喜悦的笑声持续不到半刻,便转成了号啕大哭,像是一个自小与亲人离散,突然得以重逢的孩子,喜极而泪。
颜初静在一旁听着,但觉赤子之心,真挚感人,不禁微微一笑。
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凝上了一层渺然薄雾,连尊定定地盯着那小和尚,喃喃自语:“陵斯大哥出家了?”
不是他
待到哭声止,一阵黑雾悠悠地飘出厅堂,在月光下缓缓聚成一个人影,隐约可见五官轮廓,竟真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模样,观其修为,却是个修炼了六百年左右的鬼体。
激动过后,这自称小玳的鬼体再次开口求证:“小师傅,你可知我家公子的姓名?”
小和尚宣了一声佛号,方道:“小僧曾听师傅说过,祖师出家之前姓裴,至于名字与表字,却是无缘得知。”
小玳点点头,语气又客气了些:“请问公子现在何处?法号是?”
先前他在堂中炼器,正到紧要关头,不料有人偷偷摸进府来,被他手下一个小鬼吓跑。原以为可以消停一阵子,没想到招惹来了这么个厉害的小和尚。不仅具有一身辟阴除邪的法力,且那掌中佛珠隐隐透着净世琉璃火的气息,直吓得他手下那几个小鬼四散奔逃,狼狈不堪。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出面应付。
只是万万未料及,这个小和尚进来后,非但不抓鬼,还好言好语地劝他适可而止,又真能道出他家公子的姓氏,如此一来,他不得不信了六七分。
须知他虽然隶属琼藏鬼府,但地位低微,修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相较小和尚,其实还逊一筹。若说小和尚劝他随行,乃是另有所图,一时半刻,他还真想不出其中之意。
然而,千载光阴,何其悠悠,当年公子不过是一凡人,即使皈依佛门,六根清净,修得无量功德,最多亦不过百年之寿,除非成就罗汉真身,否则如何能活至今时?
宿世轮回,倒是大有可能……
昔年的活命之恩,养育之情,他尚未回报公子,便已成孤魂野鬼,一直深以为憾。如今得知公子下落,不论小和尚所言是真或假,他也愿冒险,去见上一面。
小和尚肃容道:“祖师法号了云,如今在南海云思岛。”
了云?了云……
小玳默念数遍,又问:“还未请教小师傅法号?”
小和尚目光清和,拇指不紧不慢地转动着佛珠,淡然道:“小僧法号寒石。”
“好罢,我随你去。”小玳说完,转过身,伸手向厅堂一招。稍顷,两阵黑雾自门内涌出来,在他跟前现出两个漆黑模糊的人形。
“我有事要办,需离开此地一阵子,你们两个先留在这里,等其他几个回来了,一道回山去,别再惹事了。”
两个鬼体听完小玳的交代,颤颤栗栗地应了声,没精打采地躲回堂内。
小玳晓得他俩惧怕佛光,微微地摇了摇头,便依照寒石小和尚说的法子,附在一块墨色的灵玉上,以防被阳气所伤。
这一僧一鬼离开后,鲁府中的阴森鬼气淡了许多,四周景物一下子明亮了不少,仿佛皎月出乌云,终于洒下清辉。
眼见连尊弹出一道细微银光,射入寒石小和尚的体内,颜初静按耐不住好奇,轻声问他:“画上那首诗,当真是了云禅师作的?”
连尊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道:“如果陵斯大哥真的是了云禅师……”
“陵斯是谁?”
“呃……”连尊支吾了半晌,四两拨千斤,“反正你不认识的。”
颜初静鄙视了他一下,亦未刨根问底。
出了鲁府。
连尊一手抱着小人儿,一手扯着颜初静的袖子,腾空而起。飞至半空,他放缓速度,笑嘻嘻地看着她,问她感觉如何。
颜初静虽无惧高之症,但冷不防被他扯到空中,仍免不了有些晕眩,只觉脚下踏着的这朵棉花似的白云,轻飘飘,毫无安全塌实之感。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片浮萍,随波漂流,生死不由人。
见她面色苍白,怨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