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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忍住笑,瞟他一眼:“真的?”
虎子的脸红了红:“……就一回,一回。是好奇京城教坊司里的美人儿,就偷偷溜进去,使了二十两银子,抱着个美人儿,就着红酥手喝了一盏酒。”
果然!
兰芽跺脚出去,恨恨地说:“教坊司的女乐只承应官家奏乐演舞,你个小贼竟敢混进去抱着美人儿喝酒,你真好大的胆子!”
“傻瓜……”虎子叹气:“说什么女乐,仿佛只是乐工,实则不过是官家的女伎,是要用身子来给官家换银子的!”
虎子为了讨好兰芽,还偷偷嘀咕:“……里头还不光女子,也有相公。个个美的哟,啧啧,倒胜过那些女子去!”
出得门去,双宝跟上来,仿佛欲言又止。
兰芽便撵走了虎子,问:“还不直说?”
双宝面上变了变:“公子日前问过的鞑子……是被大人送入了教坊司。”
☆、59、对不住了
这一宿,兰芽无眠枯坐。
眼睁睁,看黑夜变成了幽蓝的晨光,星光亦由盛转黯。
她在心底反复转着一个念头:她一定要杀了司夜染,一定!
双宝清早起来伺候,冷不丁看见兰芽恨意灼灼的眼睛,愣是吓了一跳,跑过来低喊:“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一宿枯坐,兰芽眼底生出大大黑眼圈,脸颊也凹陷了下去。
兰芽没哭没闹,只拢着双宝的手臂,问:“双宝给我讲讲你们大人。”
双宝被问得一愣。
兰芽淡淡问:“他姓司么?名叫夜染?他究竟凭什么以如此年纪便能在宫内宫外覆雨翻云?”
双宝为难:“公子,擅自议论大人,这是重罪!”
兰芽也不理他,径自继续说:“是不是在他眼里,这世上所有人的性命都不过草芥?他想杀谁就杀谁,他想怎么折磨谁就怎么折磨?!”
“公子?”双宝这一刻才发觉兰芽不对劲。
兰芽却恍若未闻,兀自说着自己的话:“他今生最得意之事,是不是看所有人都在他掌心挣扎?抑或,听见尘世哀嚎,才是他耳中最动人的旋律!”
双宝急得扑通一声跪倒:“哎哟我的公子,请回神,回神啊!”
兰芽的嘴却停不下,积压在心底的痛和怨,顷刻全都宣泄而出。她一双眸子直勾勾盯着双宝,唇舌一刻不停地低吼,再低吼。
双宝急得要哭了,按着兰芽喊:“公子且等等。奴婢这就去回了大人,请太医来给您瞧瞧!”
双宝想,公子这是急痛攻心,被迷了心窍了!
他明白公子那是被大人给逼到了绝处,不得已的。
双宝扭身就向外跑……
却只来得及迈开一步,后脑上冷不防“锵”地一声儿,双宝眼前一片金星冉冉浮生,接下来又沉入黯灭。他毫无防备之下,腿一软倒在地上。
兰芽手里还攥着花瓶的脖子,起身走过来翻双宝眼皮。
花瓶身儿都碎了,就剩下个脖子还完整着。
她豁出全身力气,将双宝拖到榻上去。将他的衣裳都给扒下来,再将自己的衣裳给他穿上。摇身一变,她便成了眉清目秀的小内监。
圆领蓝袍,窄袖细腰,曳撒逍遥。
临走还没忘以丹青天赋,借助铅粉眉黛,将自己按着双宝的五官涂抹一番。
临出门去,还是转身走回榻边,将塞到双宝口中的帕子向外松了松,生怕真让他昏迷之中喘不过气。
她歉然:“双宝对不住了,我是必须得出去一趟……我必须,要看他一眼。”
“你对我好,才会受我骗——前儿你总念叨城东马家饼店的粘糕好吃,我今儿一准儿给你带回几块儿来,让你好好解解馋。”
天色不等人,几句话之间又亮了些。兰芽不敢耽搁,连忙奔出门去。
实则这法子她早已轻车熟路,当年爹爹出使鞑靼,她便是用这样一招敲晕了爹爹的书童,她自己冒充了书童的。
彼时脚步欢快而出,是因为奔着爹爹的身影去;而此时……
天大地大,她只剩一人。
☆、60、单枪匹马
三阳那孩子才八岁,没双宝警醒,平日里又是干的粗活,于是这个时辰还睡得黑甜。兰芽轻易便出了听兰轩。
这些日子她没少了以探望秦直碧的理由,在这灵济宫里左冲右突。不时还小心地跟双宝探探路。
双宝绝想不到她敢这么单枪匹马往外闯,于是也未曾防范,有问必答。
兰芽昨晚悄然将这些日子来的路线汇总了一下,用她所擅长的丹青墨笔大致归拢描画了一番。轮廓虽尚粗糙,却也大致弄明白了从听兰轩通向灵济宫后门的路线。
灵济宫正门只准皇帝大臣们进出,如双宝这样的小内监只能走最不起眼的后门。
借着晨光幽暗,兰芽一路急行。
竟也顺利,眼前便是后门。
门边有两个老宦官把守着,并无她担心的锦衣郎,兰芽的心稍定。
她攥紧了双宝的腰牌,猫着腰向后门去。
双宝今年十岁,她虽然比双宝大三岁,可是双宝好歹是个男孩子,骨架比她大,于是这身儿衣裳穿着倒也不局促。再加上与双宝共处多日,双宝的一些小习惯,兰芽自忖也能学得个七八分。
借着晨光尚暗,骗一骗睡眼惺忪的老内监,当有胜算。
这灵济宫中,上下内外的宦官不下千百,一向都只认腰牌,未必认得人。
老内监接过兰芽的腰牌来,掂量着细看。腰牌没问题,便再瞄向兰芽,嘴里嘀咕着:“……听兰轩,双宝。啧,我仿佛倒有些印象。”
一听这话,兰芽心下便是轰的一声。
本来指望,内监的岗位也是内外有别;再加上双宝年纪小,面貌一天一个样儿也是有的,希冀看门的不认得才好。
另外那个内监闻言倒是笑:“哟,你惯会攀高枝儿。听兰轩的双宝,听说可是双字辈里顶顶得大人心意的。从没听你说认得,怎么今儿就认得了?”
宦官到了这个年纪,若还没机会升迁的,已是等于混吃等死。若有可能寻得半点门路,那也一定会死死扯住不放的。
那内监面上很有些挂不住,梗着脖子说:“我当真认得的!双宝这孩子当初刚入宫,被领去西华门外的厂子里净身,拿不出孝敬刀子匠的六两工钱,刀子匠死活不给他动刀。急得他娘边磕头边哭,说实在没活路了,就指望这孩子挨这一刀,好能给家里谋个出路的……我正巧去办事,不忍心,便给担了个保,先让刀子匠给动了刀,等孩子日后有了食米再还不迟……”
兰芽听到这儿,扑通便给跪下了:“原来竟是爷爷您!小子当日害怕,已记不住爷爷的音容,这些日子也没短了悄悄打听,只希望能还爷爷个情……不想爷爷竟然在此处当差,今日可让小子给找见了!”
说罢放声大哭,眼泪一对一双地流下来。
那老太监一时乍惊,一时乍喜,忙扶起兰芽来:“唉,唉,好小子。你出去这是见你哥哥嫂子去吧?我倒是昨儿听伺候二爷的小子回来说,大人赏了你家银子,你哥哥嫂子便跟着二爷进京来给大人磕头谢恩的。你这么一大早贼眉鼠眼地往外去,就是要偷着见一见你哥哥嫂子的吧?”
哦?
老内监叹了口气:“哎,那就快去吧,快去!不过可早点儿回来。”
兰芽没想到竟然这么痛快就出了门,立在门外,迎向宫外自由的清风扑面吹来时,竟有些恍如梦里。
倘若此时就这么跑了,是不是就此逃脱了司夜染的魔爪?!
☆、61、衣冠走狗
眼前自是绝大引惑,可是若这么跑了,别人还不说,双宝就头一个得受她连累,说不定得丢了性命。
兰芽摒除杂念,小心朝本司胡同走。
幸赖虎子曾为小贼,对京师内纵横的街巷都熟,她旁敲侧击地问了,这才不至于迷路。
到了本司胡同时,天色早已大亮。她不知教坊规矩,便小心地向周边商贩打听。
见她身上的内监服饰,绸缎行的伙计没敢得罪,说教坊总归要入夜才热闹,这个时辰都刚入睡不久呢。
那伙计面上虽则恭敬,可是眼睛里却没藏住鄙夷。兰芽知道还是这身儿衣裳的缘故。
如今内监横行宫外,监察官民,无孔不入。于是这商家自然不敢得罪。可是实则在老百姓的心中,有谁会真看得起这些没根的人?
兰芽索性扬脖挺胸,伸手一拍柜面:“跟你们掌柜的说,我跟他借二十两银子!就拿我这身儿衣裳当抵押!”
虎子说进教坊花了二十两银子,她怎么也得带同样多的银子进门才稳妥。可是身上连玉锁片儿都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