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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时间里,兰芽攥着扁担,不由得心下暗自唏嘘:慕容果然是皇家贵胄,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就将这座荒宅整饬出了模样;更难得的是这帮家仆,已是俨然有了规矩。
少顷管事的便急匆匆奔出来,朝兰芽一拱手:“多有怠慢。不过咱们府上也有府上的规矩,送菜只能走后门,有劳小哥多行动几步。”
“没说的!”兰芽笑呵呵挑起扁担便走向后门去。
厨房里也早改换了模样,窗明几净,炉火通红。灶上管事的厨娘生得富态,踮着一双小脚还能行走如飞地指点她将菜各自放在什么地方。算账的时候还狐疑地盯了她一眼,嗓门儿洪亮地说:“瞧瞧,这菜叶子打蔫儿、菜心子泛黄的。定是看你一副好相貌,怜惜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讨生活,才要了你的菜。”
兰芽忍不住盯了一眼厨娘手中始终掂着的一把大号菜刀,连连客气道:“贵府主人可真心善。”
厨娘闻言挑了挑眉:“我们公子倒不是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平素连我们瞧着都怕,恨不能看着便绕着走。不过他心地倒的确是良善,对下人都跟自家人一样。”
兰芽听着,心下微暖。
怨不得这样快,这些新来的下人便能归心,原来是慕容用心与他们相处。人心向暖,原本是最实用的召唤。
她倒也因此可以免去一层忧虑:原本担心慕容因身为草原人,本就对大明心怀怨怼,更由于教坊司的经历,便更难与大明子民心平气和的交往……由此可见,她果然多虑了。
兰芽攥着厨娘给的对牌,到账房支了铜钱,却不想走,盯着那账房先生一双鸡爪样的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说:“小人想当面跟贵府主人道声谢。”
账房先生抬眼盯了兰芽一眼,什么都没说,只叫小徒弟去请管事的来。管事的听了为难道:“家主人正巧不在府中。不如小哥有话留话,若无话说便留下个地址,待得家主人回来后,我等再登门去请。”
兰芽盯了他一眼,问
tang:“贵府主人经常出门么?”
管事的含笑而不回答。兰芽便赶紧施礼:“哎哟,是小人多嘴了,不懂规矩。既然如此,待过两日有了新鲜的菜,小人再送到府上来吧。”
兰芽出了府门,转过街角,便停下来思忖。
慕容去了哪里?
进门时,她故意提到草原,那管事的便放她进去——由此可见那管事的是知道慕容身份的;
在厨房时,她趁机打量过存菜,除了她送去的那些之外,厨房里并无更多库存……况且她送的菜那么差,给下人们吃吃还好,厨娘定没那个胆子送到慕容餐桌上去——由此可见,慕容这一回不在府中已不止一两日的光景。
兰芽便起身到周遭商贩处打听,问他们家要几天才进一菜?说想找个窍门,好等着恰当时机再来卖菜。
卖针头线脑的商贩瞄了她一眼,道:“倒是用的不多,几天才要一回。这生意你没什么赚头。”
兰芽默了默,便又问:“大哥这些日子,可见有人上门为难于他家?”
那商贩盯了兰芽一眼:“怎地这样问?”
兰芽打了个哈哈:“哦,从前也在这宅子前走过,巧合撞上过几回泼皮打架,好像这宅子碰不得一般。可是这么快便有了新买主,忍不住好奇那些泼皮能善罢甘休么?”
商贩便也点头:“你说的不错,从前的情形我也知道。不过终究邪不压正吧,后来再没人敢来闹事了。”
“哦。”兰芽沉沉应了,拱手道谢。
。
回到客栈,呆呆坐了片时。虎子便也回来了,倒是兴奋得眼睛锃亮,进门就找水喝。
见兰芽呆呆的,便惊诧道:“你怎了?那鞑子又对你冷鼻子冷脸?”
兰芽笑笑:“没有。先说说你吧,可探听明白了?”
虎子灌了几口水坐下,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南京所有守备衙门,名义为闲职,实则亦有职权——他们管理南直隶辖十五个府又三个直隶州,这一片地方的财权、兵权、官员考核权都由南京的衙门独掌,京师亦不能干涉……这片地方虽然地不甚阔,不过大明疆域的一角,可是江浙一带历来是首富之地,所以实力绝不容小觑。”
兰芽赞赏地拍掌:“如此便不难解释司夜染和慕容为何都这样重视南京!”
一般人眼里,南京已是弃置的旧都,六部官员不过是养老的闲职,又有谁会去留意南京的动静?也只有司夜染和慕容这样的人,才能看得更加透彻。
虎子得了鼓励,便乘胜再道:“南京本地虽然有应天府,不过真正主事南京的却轮不到他们。南京各守备衙门里,虽然挂名了不少公侯勋臣,不过他们也半点都管不到正事——真正主事南京的是四个人:南京守备太监,南京镇守太监,南京兵部尚书,南京户部尚书。”
“南京守备太监怀仁,总领南京诸事。公堂议事的时候,纵然满堂公侯,也都要他上座,其他众人惟命是从;南京守备太监与南京兵部尚书共掌南直隶的兵权,南京户部尚书掌财权——其中主要便是盐引、漕运两项,事关大明钱粮命脉。”
兰芽咬了咬唇:“四个人当中,便有两个阉人!”
虎子点头:“不过四个人原本也还算四角齐全,凡事可能二对二,彼此制衡;可是此时曾诚一死,情势便陡然变成了二对一……”
兰芽一拍桌子:“于是只要那两个阉人勾结起来的话,便能在南京只手遮天!”
虎子点头而赞:“正是!以此战局看来,我倒觉得曾诚未必是到了京师才死的,反倒更可能是在南京就已死了……”
兰芽心下一警:“你是说,他在南京的时候就已经被下了蛊?”
虎子的分析,倒与司夜染曾经说过的话,不谋而合。
兰芽指尖轻敲桌面:“……我觉着,我该找个机会去会会这位怀仁公公。”
兰芽扭头朝虎子嫣然一笑:“虎爷,明儿再帮小弟查查这位南京的土皇帝都有何嗜好呗?”
。
灵济宫。
夜色如墨,天边一弯新月宛若愁眉。
藏花坐在菱花镜前,支颐发呆。
他这回从南昌回来得急,一路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因此上人先回来了,行李却是后到的。初礼亲自打点,这晚捧着一个沉香木的盒子走进来,躬身道:“二爷,奴婢从行李里收拾出这盒子细软,要问问二爷收在哪里才妥当?”
“细软?”藏花扭头去瞧,伸手抽开盒子盖儿——烛光之下,一盒子的宝气冲面而出。那里头竟然,满是金银珠宝!
藏花一惊:“哪儿来的!”
初礼低头道:“听二爷的属下说,是当日二爷离开南昌时,小宁王派人送来的。因当时二爷走得急,都没顾得上小宁王来送行,于是小宁王便将这东西交给了二爷的属下……小宁王身份贵重,二爷的属下自然不敢不接,于是一路小心护送回来。”
小宁王……
藏花突地伸手,一把抓过盒子来,然后便连盒子带珠宝全都狠狠摔在地上:“扔了,都扔了!我不稀罕!”
初礼一怔。
外头有人进来禀报,说凉芳公子求见。
藏花抖着肩一笑:“来得好!他终于有胆子来见我了!”
初礼无奈,连忙跪在地上,将那满地珠光宝气的狼藉都给收拾起来,草草塞进盒子里。正待抱着出门,迎面却正对上袅袅走上门阶而来的凉芳。
初礼施礼,凉芳嘴上应者,眼珠子却是从那盒子上瞄过。嘴角边若有似无地勾起来。
藏花瞧见了,便更觉窒闷,便一拍桌子:“凉芳,你还有脸来见本座?”
凉芳倒是不慌不忙,目送初礼离去,才盈盈一拜:“原本该在二爷刚回宫的时候便来拜见。但是一来,那时正是年下,想来二爷也不想见我;二来那时宫里宫外人多口杂,没的叫他们听见咱们闹意气去。二爷可要体谅。”
藏花磔磔一笑:“凉芳,你当自己是谁?怎么听着语气,倒比那位兰公子更不见外?我倒要提醒你一句:你不是灵济宫的人,你甚至都比不上那位兰公子。你不过是个过客,或者说直白些就是大人带回宫来把玩一时的一个玩意儿!就跟这宫里各处廊檐下吊着的鸟笼里的鸟儿,或者青花盆子里游的鱼,没什么两样。”
凉芳耐心听完,嘴角只噙着笑:“多谢二爷提醒。不过凉芳也要提醒二爷:兴许在有人眼里,譬如大人,二爷的地位也跟我没多大分别。注定只是过客,根本就是个玩物!这灵济宫上上下下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大人;其余的人,包括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