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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丞相向来以相貌俊美,却冷厉如寒冬著称,他一个冷眼扫过去,仿佛能看穿你的内心深处的秘密。
当他微笑的时候,什么春回大地,枯木逢春之类的词,可以往他身上堆。他的微笑,可以使任何一个不了解他的女子动心,可以使任何一个不了解他的男子,恨不得与他把酒言欢,共谈诗词歌赋。
但是熟知他的人,却知道,当他微笑的时候,就如一条毒蛇吐信,见血封喉,是世上最隐蔽,也是最毒的毒药,你千万不能相信。
所以谢丞相真的站着那里昏昏欲睡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这条毒蛇只是假作冬眠,一定是在某时寻找时机,好伺机而动。
所以当谢临被陛下叫了几声名字,却恍惚似地,仍然不醒的时候,大臣们都以为,谢临一定是又给陛下难堪,连陛下叫臣子名字的时候都可以忽视,谢临可谓大胆,丝毫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陛下震怒,一拍龙椅上的扶手,一时大殿上大是震动,幸好龙椅乃是精工打造,尽用坚硬之物,防止侵蚀损坏,否则这一手劲下来,下一代的皇帝,可就不知道坐哪里了。
群臣以为京师也地震了,差点就要高呼掩护皇帝撤退。
明重谋黑着脸,怒声道:“谢临,朕问你话呢!”
谢临好梦正酣,正梦到带了许多鸡腿衣锦还乡,父兄姨嫂们,就喜欢做得油乎乎的鸡腿,吃着正香的时候,淑霞等自己的三个小妾从门外进来,一个一个羞答答地见公婆,谢临自己正美滋滋地要向父兄介绍她们。不想父亲勃然大怒,抄起扫把就往自己身上打,一边打还一边怒喝,喝了些什么,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地,听不太清楚。兄长也满脸不认同,摇头叹息,至于叹息了什么,谢临这回倒是挺清楚了。
“谢临,谢丞相,谢丞相……”
谢临忽地醒了,茫然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是一旁坐着,新官上任的兵部尚书,尉迟正,低声招呼自己。
这家伙自赐座后,接二连三地在早朝时坐着听。谢临起初还十分嫉恨,琢磨着什么时候让这家伙好好长长记性,知道敬老尊贤,哦不,先来后到。时间久了,却也习惯了,就当是自己每日早起锻炼,还琢磨着哪天去问问卸了战甲,穿上儒袍的尉迟尚书,本来结实的肚子上,长了几块赘肉。
这时再瞟了一眼皇位上坐着的那一位。
谢临不禁骇了一跳。
万兆皇帝脸色一黑见底,时刻透着几分精明的眼睛,此刻直勾勾地盯着他,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白,惊得丞相大人狠狠地打了个寒噤。
皇帝大人?
是恶鬼附体了吧?
要不要叫侍卫过来护驾?
还是先去找天师来……捉鬼?
定国公主
“陛下。”谢临急忙应了一声。
大楚历经数位皇帝,经历无数个早朝,皇帝问话大臣却走神的,谢临绝对是第一个。若是常人,早就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了。
明重谋只得按耐住自己奔腾如骇浪的怒火,耐住性子道:“谢卿,前日里,朕虽已同意不发兵增援边塞,然边塞吃紧,夷人如斯猖狂,犯我国土边境,谢卿是否早有良策,退敌之计安出?”
谢临闻言,却是一怔,漆黑如星的眼,忍不住向一旁的尉迟正瞟过去,却见那过去的副将,今日的兵部尚书,正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己,似乎亦在等待自己可有良方。
谢临本认为,这尉迟正乃是大军副将,所谓临场不换将,大军如今正驻守戍边,副将却被留任京师。兵部尚书向来用文臣担任,大楚历来重文轻武,就算文臣与武官平级,也是文官胜于武将,更何况官阶上,副将到尚书,也不知跳了几级。尉迟正这一考虑,若是常人来思忖,只怕是以为尉迟正为升职,贪图富贵。边疆夏秋风沙漫天,冬季寒冷彻骨,又衣食不足,忍饥受冻,想京师如此繁华之地,比起边疆,不知好了多少倍。尉迟正如此考量,也不可说不对。
然而谢临向来自负自己颇有识人之能,观尉迟正言行,可谓名如其人,正直无私,听闻他又颇喜好征战沙场,如此样人,怎可能会为那小小官职而违背本心?
只怕就是在伺机而动。
今日果然来了。
谢临连忙恭敬道:“陛下,临阵换将,可是兵家大忌,镇远威武大将军侯铁铮,虽然刚愎自用,不善攻,却善守,令他戍边,陛下不必忧心。”
明重谋“哼”了一声,显然对谢临见风使舵十分不满,“前日里,你还说侯铁铮以三十万兵马解决小小夷国还如此艰难,显然能力不足,让朕早做决断,怎地今日,便改口了?”
虽然此话自己早已当着众臣说过,但由明重谋口中说出来,谢临却觉得有几分古怪之感。副将不同往日,摇身一变,成了兵部尚书,与自己成了同僚,文臣不同武将,自己的话,自然也要说的不一样,否则与尉迟正日后同朝为官,如何相处?
谢临赔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副将卸甲,穿上儒袍,却同为战场效力,我等臣子,怎可落于其后,往日言语,自然皆为戏言。臣以为,夷国胆敢作乱,乃是因其物资缺乏,不垦地种田,却只放牧,听闻他们无粮无蔬菜瓜果,只宰牛羊,没了牛羊就吃树皮啃草根,饿极了,自然想着我朝大地富饶,想占我朝物资以养夷人。狼饿极了,还要咬人,何况这些不懂廉耻,目不识丁的夷人?”
明重谋沉吟半晌,“爱卿所言有理,那以爱卿之见,何如?”
谢临便道:“不如,送皇室族亲公主郡主,以和亲为名,嫁予夷国王,永为秦晋之好,予我朝物资,赐予夷国,令他们饱食,会种地织衣,吃得饱,穿得暖,生活安稳,自然就不愿过那等打打杀杀的生活。”
“那谢卿以为,送何样女子去和亲为佳?”
“最佳者,自然是皇室宗亲的公主或郡主,但我朝皇室宗亲的女儿,要么太小,要么已嫁为人妇,不尽合意,倒不如,从大臣之女中,选出一位体面女子,貌美端庄最好,也可显示我朝天子威仪,厚待此等夷国贱民。臣有一个人选。”
明重谋目光一凝,“说!”
“镇远威武大将军之女,侯韵薇。”
此言一出,众臣顿时倒抽一口气,议论纷纷。
谢临居大殿而站,神态恭敬,丝毫不变。
侯韵薇,是前日里谢临下药以便勾引明重谋的二女之一。然侯韵薇却相貌也许不美,或圣上不喜,忍耐力高超,总之她若再诱人一些,再为圣上所喜一些,只怕此刻已被圣上纳入后宫,百般宠爱。
只可惜没有。
太后已说,为此二女找些良配。谢临前些日子,便已考虑多时。想夷国王乃是一国之王,虽年纪大些,但足以配得上大将军之女了。
更何况——
“以镇远威武大将军之女嫁给夷国,必定能平息夷国之怒,且侯韵薇貌美端庄,必为夷国王所喜,臣风闻夷国王后已于二年前过世,侯韵薇贵为大将军之女,又是我朝陛下主婚,必为正室,也不会委屈了她。”
谢丞相所言,有条有理,有章可循,前日里国内大灾,内不能耗,也耗不起打这么久的仗。此时以和亲来缓和战事,自然是最好的。等国内休养生息之后,等待时机,再发动战事,到时将夷国一举击溃,可谓良策。
似乎丞相此言,众人也反对不得。
明重谋环顾四周,见众臣似无人能提出更好的意见,正要拍板。
蓦地一人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怒声道:“臣反对!”
呼喝之声,几乎灌得大殿内外阵阵嗡响。那人身长八尺,精干的身体,谢临眯起眼睛看过去,却恍惚间觉得,这人穿的不是儒袍,而是一身战袍,倒也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谢临忍不住冷冷一笑,“尉迟副将,哦不,现在该改口叫尉迟大人了,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丞相大人平日里虽然严肃,笑容也多为和蔼,使人如沐春风。此时冷冷笑了起来,尉迟正几乎以为,对面站着的不是当朝丞相,而是一条齿含剧毒的毒蛇,随时便要咬过来。
尉迟正将背脊挺直,眉毛高挑,满脸煞气,“谢临,你究竟有何不满,竟要毁了侯将军之女的一生幸福?侯将军一生为国,背井离乡,驻守边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其女婚姻,怎可如此儿戏?”
谢临微微舔了舔唇,尉迟正忽然发现,谢临的唇,薄而红艳,正如此人,薄情寡义。“儿戏?”谢临说,“侯韵薇为国为民,和亲之举,在所难免,其身份,其地位,就决定了她有一天,必须为国有所牺牲,”谢临朝圣上拱拱手,冷笑道,“没有让她为国捐躯,那是陛下仁慈,可不是让她恃宠而骄,任意而行的!”
那一日,朝堂之上,你争我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