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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日子,铃兰虽然比以往更是低调,但当荷花盛开时,她还是喜欢坐在荷塘的绿荫中。
今年她到这儿来,也不纯是为了赏花。比如说撒着食料喂喂鸽子。看着它们在自己身边围过来,散出去,来来回回。坐的时间久了,恍然间也会觉得没之前那么孤单了。
三阿哥看她在荷塘旁,被一群白、灰相间,“咕咕”叫的鸽子围在中间,觉得非常有趣,便从她身后走了过来,笑道:“今儿怎么这样悠闲啊?”
铃兰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也不回头,只管喂她的鸽子。他又在一边站了一会儿,笑着提醒他:“不要再喂了,你看它们都成圆滚滚的了!”
对于突然出现的声音,铃兰扭过头去看。一见是他,忙放下手中的食料站了起来:“哦,您什么时候来的?”
他听她这样问,笑了笑:“看你这么入神,真想拿样东西换你刚刚所想的一切!”
铃兰想了想,也笑:“这好办啊,拿酒来换就是了!”
他呆住了,稍稍带了些不可思议的神色,不过还是随着她的话问:“要浓酒还是薄酿?”
铃兰好久没饮过酒,想了想,“虽然现在觉着有些冷,还是要淡酒吧,慢慢地喝着才有意思……”
他几乎有些吃惊了,“你觉得冷?这么热的天!”
铃兰因为有寒毒,所以这么说。但见他发愣,却忍不住开玩笑:“可能是心里太凉了,所以在这热天也像是过冬一样。”
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头吩咐身边的人前去置办。再次看她时,发觉在那平静的脸面上竟浮现出一种淡淡的忧伤,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于是他轻轻转移视线,掩饰性地说:“这又从何说起呢?”
铃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最近才发现,热天有时还真是个好东西。越是让人难受,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就越强,就是天塌下来也不用怕了……”
三阿哥不接她的话头,先倒了一杯酒给她:“来,你不是想喝酒吗?”
她接过来,一饮而尽。完后笑:“其实,我刚刚在想,剩下的这几年日子到底该怎么过才好……”
他浅笑:“哦,你担心的,原来是这个啊?”
她笑,“怎么,是不是觉得您的酒太不值了?”
他摇头笑,“没有啊!以前我就说过要请你喝酒,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岂不是正好?”
铃兰举杯敬他,“多谢,多谢!能喝到三爷这山中高士的酒,真是荣幸……”
他不以为然地笑:“我哪里算得上是什么高士?在我们这些兄弟中,十三弟才是呢!”
说完之后,马上感出自己的失误,脸色不禁有些讪讪的。但是看对面的铃兰,她的表情似乎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她听着他的评语,轻轻摇头:“在我眼里,他可算不上啊!只不过比别人稍微有些乖闭罢了!”
两人继续喝酒,不知又过了多久,他问她:“十三弟哪里好?就因为你说的乖闭?”
铃兰此刻似乎有些醉了,晃了晃杯子里的余酒:“胤祥这个坏东西,他有什么好呢?哎……因为他,我现在都不会眼泪了。呵呵,我要那眼泪干什么呢?流过之后,脸上总是那么干,那么疼…… 嘻嘻……”
说完又喝,抬头看到三阿哥,似乎已忘了和他不再说非烟的约定,随口也问他:“那非烟有什么好?”
三阿哥没有直接回答铃兰的问题,过了很久,还是没有。而铃兰,此时对他是否回答也不在意了,径直向他慢慢说道:“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您的声音是最好听的。怎么样,能否劳驾背首古诗听听吗?”
85。…因为爱你
他回过神儿,问她:“你想听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都好。有长一点儿的吗……”
三阿哥思虑片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残寒正欺病酒,掩沈香绣户……念羁情游荡,随风化为轻絮。十载西湖,傍柳系马,趁娇尘软雾……别后访、六桥无信……记当时、短楫桃根渡……殷勤待写,书中长恨,蓝霞辽海沈过雁,漫相思、弹入哀筝柱。伤心千里江南,怨曲重招,断魂在否。”
铃兰对这些古诗古词算不上懂得,不过听他念“十载西湖”、“怨曲重招,断魂在否”,似乎是在说过去的一些旧事。
铃兰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又提到了非烟,即刻向他道歉:“三爷,不好意思。那个约定,刚刚我又给忘了……”
他淡然一笑,“没事儿的。那么你呢?以后那么长的日子,刚刚想好怎么过了吗?”
她叹口气,“不知道啊,只想把前面的日子都忘记……可是呢,又没有办法。三爷,有句诗,是不是叫‘共饮长江水’?”
他笑着点头,“是的。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她傻傻地笑,“对!‘共饮长江水’,我现在就这么想着……”
铃兰这么说,并不是什么矫情。在林少君死后,她曾经对妈妈说:“真想让他活着,即使他爱上别人也行……”
现在想来,过去的话竟在这古代成了谶语。对十三阿哥的事,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但想着目前的结局比上次的结局要好。即便是一个人空落落地活着,这有什么不可以承受的呢?
见三阿哥吃惊地看着自己,她问他:“怎么,当初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三阿哥苦笑,也许因为喝了不少,话语也显得有些含糊:“我?我当时可没有你这样的胸襟……”又过了一会儿,他问他:“你要走吗?”
她忽然间有些累,便答他:“我才不要走!我还想靠着这梧桐树睡一会儿呢……”
他看她依着树坐下去,笑了笑,踉跄着步子走了。
可能是中午没有休息的缘故,铃兰很快就睡着了。等睁开眼睛时,发现十三阿哥站在太阳底下,既不动,也不说话。
“你这个人真小气,不像十四爷,大婚时还知道给我送杯喜酒喝。你放一百个心,我又不是那种死缠住你不放的人……”
眨眼间,他又不见了。这才迷糊着想,可能是自己在做梦。她摇摇头,嘲弄地笑。在梦里,发现自己整个儿沦落在阳光之下,连脸颊也是热辣辣的,似乎是晒伤了。
逆着光线往前看,还是那个胤祥,也顶着个太阳站在一边。虽然站立时有些艰难,但还是想试着起来。
他见她扶着梧桐树,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抱了她到阴凉处。
她还像平日那样对他说话,“你真是的。看到我在太阳地儿里受晒,来时也不知道提醒一下……”
看了看她被太阳灼伤的脸颊,他没有做声,整张脸却沉了下去。掏出袖子里治晒伤的凉药,又伸手拿过她的手帕,在上面涂了蜂蜜一样的药膏,轻柔地涂在她的脸上……
铃兰迷迷糊糊的,忽然间脸上多了一阵麻凉麻凉的感觉,很是舒服。接着却听他说话,“你体内有寒毒,怎么还要和人一起喝白酒!”
她呵呵一笑,样子看起来傻乎乎的,“我今儿……特想你,但又不想在心里骂你,所以我就……”
也许真是醉的厉害,话未说完就又睡着了。
他在一旁看着,想想她刚刚说的话,心里比针扎着还要难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是体贴之语,每次想起心里就很暖和。但“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他却不想这样,他不要她忘记……
想起皇阿玛的决绝,他就很是懊恼。莫道远他们那些人因为私仇来行刺,可这又不关铃兰什么事。只因为在山上治病认识,皇阿玛就在自己和十四弟面前专意说了“赐死”的狠话。那天的情形,使他不自觉地回想起过去。
之前他记得和十四弟关系还好,那时他们一起上课堂,跟同一个老师学字,一起玩耍。自从额娘去世后,他心里难过,也不愿和别人多说话,不知不觉中也就离十四弟有些远了。再后来,各人有了不同的追求,慢慢的,他们再也没有了原来的兄弟之情……
只有在那天,皇阿玛问他:“胤祯,听说你也喜欢那个叫铃兰的宫女?”
他记得十四弟说:“皇阿玛,铃兰姑娘性情柔和,所以平日很有人缘儿。儿臣和她,说不上喜欢,也只是相熟而已……”
他知道,依十四弟平日不肯服输的性子,他能说出这种话已是不易。为了铃兰,他们两个一齐乖顺地答应了指婚的事。
出来后,他说:“十四弟,刚刚真是谢谢你的配合。”
没想到他讥诮着说:“十三哥,我也喜欢她,你不要以为世上就你一个人会为她着想。”
他自己也点点头,“我知道,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四哥说她还会在他面前开玩笑,叫自己不用太担心,没想到她还是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