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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佩知道自己回了一趟清凉苑,现在说出来的话杜氏再没有不信的理,虽然彩乔什么也没跟她说,可她从彩乔见那屋子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来,那五小姐必还在清凉苑关着,何况她那时好像还听到一阵怪声,当时彩乔只说是屋子里小姐养的猫发出来的声响,可猫怎么可能会发出那种声响。
如今她和盘托出,到时候就算闹破,四小姐肯定以为必是彩乔走漏了风声,毕竟彩乔是打夫人那儿出去的,想着,也没了什么后顾之忧,便又道:“夫人,不是奴婢乱嚼舌根,奴婢觉得事情不对呢,彩乔偷偷儿的告诉奴婢,如今五小姐只剩下喘气的份儿了,也眼看着也就这几天怕就要不行了,奴婢一声唬的什么似的,赶紧的就赶回来回禀夫人了。”
“什么?”杜氏瞳仁忽然放大,张着的嘴因着缺了两根门牙,说话还漏着风,她的手捏的环佩生疼,指甲都掐进了环佩的肉里,“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夫人,奴婢再不敢说一句谎,当时彩乔也不敢多跟奴婢说什么,只说了这些个,别的也再没有了,奴婢想着彩乔既是四小姐的人,更是夫人的人,她那般说必是想让夫人赶紧想个法儿救救五小姐。”环佩顿了顿又道,“奴婢好像还听到抱厦内有乌咽声传来。”
杜氏见环佩说的真真的,那心里也不敢不相信了,她心慌的不知所措,那头也晃得更厉害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从心底深处漫延到脑子里,她甚至连回去的勇气都没有,可若真依环佩之言,如果她再迟疑,彤儿怕是真要丢了性命,她不懂好好儿的秋儿为什么要这般待彤儿,必是秋儿怨恨彤儿毁了她的脸,可如今秋儿的脸不是都好了么?
对!秋儿的脸是好了,可头上的发是假的,想必秋儿心里还是怨毒了彤儿,好个糊涂了孩子,她必要要马上赶回去救了彤儿,省得她们姐妹相残,她实在接受不了那残酷的事实,她绝不能让秋儿害了彤儿。
……
斜阳西下,只闻得妙音寺钟声响起,佛堂内供奉是观世音菩萨,解八难,度群生,大慈悯。
杜氏佝偻的身子跪在地下,望着那普渡众生的菩萨口中念念有词:“南无阿弥陀佛,救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环佩跪在一旁,也不曾听清杜氏说什么,那杜氏拜完菩萨,急拉着环佩就要赶往。
马车风驰电掣,杜氏枯槁而干瘦的身体被颠簸的十分耐不住,环佩本欲命车夫赶慢些,杜氏忙摇了摇头道:“快些,兴许回去还赶得急。”
转眼暮色四合,杜氏只犯瘾,也顾不得避讳,让环佩在马车里烧制起来,杜氏呆呆的盯着那腾起的烟雾,冰凉的唇贪婪的吮吸着,心却凄凉惶恐的再找不到那种飞入云宵的感觉,她忽然觉得这阿芙蓉好苦涩,深深的地吸了口气,那苦涩混着痛苦一并吞入了肚子里。
回到候府是天色已大晚,杜氏来不及先回自己的容香苑,直接就去了沈秋凉的住处,小丫头见二夫人来了正想去通报,杜氏摇了摇手,站在屋外却看见沈秋凉正和彩乔正垂着头做着针线,绣的是半幅鱼戏莲花图。
沈秋凉面色颓然:“彩乔,你瞧我以后是不是再穿不了线,绣不了画了,我的这双手难道真……”
沈秋凉的手上戴着特制的用纱绢做成的套子,而戴着套子的手哪能那么灵活,几乎连线都穿不了,虽然她坐在这里刺绣,其实全是彩乔绣了。
她的脸是自己卖掉所有珠宝首饰换来的一张人皮面具,那巫医还警告过她,需得等脸上伤疤结痂才能戴,不然面具不透气,反会让脸上的伤疤腐烂的更快,而且就算脸上的伤疤好了,那人皮面具也不能整日戴着,每日需让脸至少透五个时辰的气,不然怕是整张脸都要慢慢的腐烂的只剩下骨头了。
可她那样爱美,哪能等到伤口结痂,自从她吸了沈秋彤的骨髓之后那可怕蛆蛊之毒竟然连一次也未发作了,只可惜她的脸她的再回不来了,早知道就应该早点找到那鬼市巫医,兴许自己也不至于让脸也毁了,一开始她吸食沈秋彤骨髓的时候还会害怕自责,不过两三日一过,她麻木的就像每日吃饭喝汤一般习惯了。
只可惜她再也没有多余的首饰可卖,那巫医说手和脸一样也可以戴上人皮套子,只是脸上一张人皮面具便花光了她所有的银钱,哪有还多余的银钱去弄那人皮手套,本来她想去佳彤苑弄点沈秋彤留下的珠宝首饰,可如今佳彤苑早已严密看管起来,自己再去必会徒惹事非,万一叫人发现了她带了沈秋彤过来就不好了。
至于娘那里的珠宝首饰都被娘一起儿带走了,如今去容香苑,娘上次指给她做嫁妆的楠木箱子都不见了踪影,她实在急的无法,又害怕明日里在皇宫赏月宴上露了马脚,正急的无可不可,彩乔便劝她与其想那些无用的,不如静下心来做些针线,也好炼炼她那腐烂溃败的手。
可她连线都穿不得,试了好多次都不行,她真恨不得将那半幅绣品撕烂了扔在地上,现在她的脾气总是阴晴不定,有时候她也控制不了自己,戴了人皮面具后,脸上时常剧痒作痛,虽然身上不再臭了,但那种挠人心肺的痛痒还是让人受不了,彩乔每每劝她要修身养性,可她又哪里能修得了。
她心里充满怨毒的恨意,恨沈如意,恨沈如芝,恨老太太,最后还有那该死的沈秋彤,若不是沈秋彤引出来的事,自己岂会这般痛苦,而且这么多天以来,她从心底里害怕了沈如意,总不敢再接近她,也不敢让沈如意再踏入她清凉苑半步,仿佛一碰到沈如意,她那可怜的面具便要被扒了下来。
想着,她忽然拿一尖利的剪刀,‘刺啦’一声,将那副半成绣品剪了个粉碎,彩乔只干站着,那脸上早已是木然的表情,好像已习惯了沈秋凉的突然发作。
杜氏站门外,直愣愣的盯着屋内,彩乔一抬眸,忽一眼瞥见一道形销立骨的身影立在那里,那满头的白发凌乱,嘴唇瘪的几乎要陷了进去,却不是二夫人又是谁,她连忙惊呼一声道:“夫人,你怎么回来了?”
沈秋凉正疯子般撕扯着碎裂的绣布,忽听得彩乔这一喊,忙停下了手,往屋外一看杜氏如鬼魂般站在那里盯着她,她浑身一凉,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换作一副笑脸故作兴奋的迎了上去:“娘,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了?”说完,她眸中闪过泪光,撒娇般的挽住杜氏的胳膊道,“娘,女儿可想死你了。”
杜氏脸有动容之色,如今事情还未查清楚,她不可能冤枉了秋儿,她露出久违的笑,因缺了门牙,她的笑显得古怪而又阴森,黑乎乎的深井泥潭一般,她拍了拍沈秋凉的手道:“还不是为着明儿入宫的事,娘不放心,所以连夜赶了回来,看看还有什么事需要娘做的。”杜氏抬眸却看见沈秋凉头上仅插着一支极为普通的溜银喜鹊珠花,又问道,“秋儿,明儿可不能打扮成这样子,要隆重鲜艳些才引人注目。”
沈秋凉正愁找不到首饰,如今见杜氏一来仿佛找到救星一般,眼里垂下泪:“娘,女儿的首饰都典当光了,明儿女儿哪还有什么好看的首饰可以戴进宫的,女儿本想着不去算了,省得到时候丢人,可又不忍辜负娘的一片苦心。”
杜氏惊疑道:“好好儿的,你的首饰都到哪儿去了?”
“娘以为女儿的头上的伤是怎么好了,可不化了大价钱又弄了白獭髓来涂了么?虽然那头发是长不出来了,但总不会让人闻着臭了,如今女儿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典当光了,娘那儿不是还有为女儿准备的嫁妆么?不如这会子拿来给女儿先用了。”
杜氏因走的急倒未将那些剩余的珠宝首饰从寺庙里全带回来,不过也带了一小匣子头饰钗环来,本来她回来也有些原因是为着看看沈秋凉明儿入宫会不会出问题的。
沈秋凉见了首饰眉开眼笑,又想着今夜必要去鬼市买了那人皮手套来戴上,明儿在皇宫里表演必然万无一失了,她笑了笑道:“娘,时间不早了,女儿却有些儿累了,不如你先回去吧!”
杜氏见沈秋凉竟有打发她走的意思,那心里刚刚消解的疑云顿起,平日里秋儿跟她可是有说不完的话,如今母女经久不见,更应该有话要说了,怎好好的得了首饰就想打发她走呢,她复又拉了沈秋凉的手道:“娘今儿个就不回去了,容香苑也想必这多么天也没人打扫,不如今晚娘就息在你这里,咱母女也好说会子话。”
沈秋凉脸色一变,搓了搓手里的绢子道:“娘,女儿日日都派人打扫容香苑的,为得就是等娘回来,娘车马劳顿的赶紧先回去息息,娘也不必怕老太太会再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