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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那边惊呼声响起,有人被抬了进来。
抬进来的好像是一个死人,细看才知他还活着,只是气若游丝,更能证明他还活着的是,他的另一只眼睛里沽沽流动的血液。只要有血流,就证明这个人还活着。
他的两只眼睛竟然生生被人剜了下来,他的另一只眼珠像吉祥物一样被一根很红的绳子系在脖子上。
这究竟是什么样一种残毒的恨?
是怎么样的哀痛者和痛恨者?
看到他的惨象就好像看到自己的惨象,看到他的凄惨才发现自己比他更惨。
恐怖的残酷已经发生在荒木身上,似乎在昭示着他身上的残酷已经历历在目,不在遥远,不在天涯,就在眼前。
这不是等待死亡,却比等待死亡更让人绝望。
十三郎已经无法形容内心是什么样一种感觉,只是低声道:“杀了他吧!”
藤原犹豫着,毕竟荒木是他的师弟。
十三郎缓声道:“杀了他才是他现在的解脱,活着他只能感受痛苦。”十三郎的心似乎已经在绝望的挣扎中麻木,顿了顿,又道:“如果以后我也成为这般模样,希望藤原君也利落地杀了我。”
藤原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十三郎跌坐在椅子上,喝着这些天一直用来静心的茶水,冰冷的茶水并不能让他的心静,反而清醒地感知着不想面对的绝望。
他把茶杯放回桌上,低声道:“都是长山客栈害的。”
藤原讶道:“整个长山客栈都对付不了他?”
十三郎道:“不是对付不了,是有人不让对付。”
藤原更奇怪同时咬牙切齿道:“竟然有人敢对这些支那猪手软。”
十三郎道:“他们不是猪,和他们相比,我们这些人倒像是猪。”
藤原皱眉苦思,半晌道:“难道是酒井小姐不让对付?”
十三郎道:“是她,所以她死了。”
藤原道:“既然她已经死了,那么你就应该能施展手脚去对付那个人啊!”
十三郎道:“本来我也是这么计划的,可是当我的计划还没有施行时他已经从南京跑了。”
藤原失声道:“什么?从南京逃了出来?”
十三郎道:“这个人是不是可怕?”
藤原左右张望着,似乎怕那个人忽然之间闯进来,声音也压的很低,道:“不仅可怕,而且有些恐怖。”
十三郎道:“如果你遇到这样的人你会怎么办?”
藤原沉吟半晌,忽然笑了,他知道他不会遇到这种人,他也不会像十三郎去得罪这种人,所以他不担心他会遇到这种人。相比十三郎的惧怕,他自己相对就安全了许多。他笑了半天,才觉得此时做出这样的表情实在不太合适,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十三郎并不怪他,因为十三郎现在对别人的表情也有一种麻木。无论别人对他是好还是坏,他都已经不在乎,因为在乎也不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藤原道:“遇到这种人唯一的办法就是逃跑。”
十三郎道:“我从南京已经逃到这里,可是他还是找来了。”
藤原道:“就算找来了,也得逃跑,因为只有逃跑才是能活下来的唯一道路。”
十三郎掏出时刻伴随着他的手枪,抚摸着。
藤原道:“我可以明天就安排几辆车接你走。”
十三郎猛地拧过头,忽然道:“你好像巴不得我走。”
藤原脸色不变,淡淡道:“你现在疑心太重了,我只是为了你好,现在只有东京才是你最安全的地方。”
十三郎盯着藤原,枪口虽然不在藤原身上,可是只要他轻轻一摆,轻轻一按,藤原的眉心就一定会多一个窟窿。
十三郎忽然叹了口气,道:“谢谢藤原君的关心。”
藤原心里一松,道:“我只是为十三郎着想。”
十三郎心里冷笑,发现平日称兄道弟的朋友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朋友,他想到他对荒木的做法,觉得每个人好像都是这样。
刚才他确实想开枪,可是在开枪之时,忽然想到一个脱身的计划。
霍天弃的脚步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好像侵入了在花费着他很多的力气。
“每一刻都用力,每一刻都运动,你就永远年轻。”
这是他重新来到江湖的名言,这名言虽然不像古代圣贤那样有深刻的意义,可是对江湖人却是极为正确而受用的。
据说,霍天弃从太行山活着走出来后,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废话。所以曾经喜欢说话的人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他沉默着,所以杜弃也沉默着。
上海滩有很多地方属于霍天弃的,可是很多人却不知道霍天弃这个人是谁。因为他从未在白天出现过,就算黑夜他也不喜欢让人看见他。除了他那张已经不是脸的脸外,还有他对所有脸上有笑容的人有一种奇怪的敌视。
黄埔江在夜色中狂吼,他就在狂吼中停歇。
负手立在江边,似乎在遥望什么,可是江面的远处什么也没有。
他喜欢看夜色中空洞的远方,因为空洞的远方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那种感觉似乎可以吞噬着一切人。
这种连男人都有些害怕的空洞黑暗在他眼里仿佛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霍天弃忽然道:“你错了。”
杜弃也在一直看那远处的黑暗,黑暗没有绚丽多彩的灯光,可是却有一种让人能变得很静默的美感。这种美感也许只有像他们这样的人才能领会。
霍天弃道:“你知道你什么地方错了么?”
杜弃道:“不知道。”
霍天弃忽然大声笑了。
杜充的记忆中没有霍天弃的笑声,甚至说话都很少,可是今天他却笑了。
没有刀光,可是他的眼睛里却是刀光闪动,从来没有人在霍天弃如此眼神之下,能镇定自若,可是杜弃却一点也不慌乱。他平静地望着远处的黑暗,听着波涛的江声,似乎眼前根本没有什么人向他露出恶毒而凶残的眼神。
良久良久,霍天弃道:“你没有去收拾残局。”
杜弃道:“因为那里就没有发生恶斗。”
霍天弃忽然转身,向黄埔江岸过的那个村庄走去。
杜弃看到远处的沙滩上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那些人是他刚来上海滩在码头遇到的那些人,他们可能已经打听到了童四爷的消息和霍忌的消息,可是现在对他来说,这些消息已经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他盯着霍天弃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他没有把心思放在前面的背影上去思考,他提步跟上了前面的人。
两个行走在黑暗中的背影,就像是令人惧怕的鬼魂,他们的脚步都很清晰,听来也不像是鬼在走路,因为鬼的脚步没有声响。
更让人觉得像鬼的地方是他们所过之处的空气,似乎都在他们走过的瞬间变得冰冷。
冰凉而刺骨。
霍天弃走进了村庄,在没有进来进村庄的狗吠声远远地在江面飘荡,当他的第一只脚落在属于村庄的地盘时,狗不再叫唤。
万籁俱静,能听清彼此的呼吸。
霍天弃的气息很平稳,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看过五旬的人。杜弃是一个年轻人,而且他走过很多路,可是对他来说,只有今天晚上这段路有点难走。
其实并不是路难走,而是心里的路难走。
他的呼吸虽然平稳,可是在霍天弃的背后却隐隐带着一点粗重。
霍天弃忽然停下,他停下的身姿就像一柄标枪插在了地上,风吹,不动。无论什么都不会动一下。
他看着一间奇怪有小屋,小屋里有人断断续续地咳嗽着,似乎住着一个病的快要死的人。
霍天弃觉得这间小屋奇怪,是因为这间小屋随意的搭建,却搭建在了他小屋的旁边。
他刚来上海滩的时候,也像这间突然出现的小屋一样,离村庄的人很远,因为不喜欢被人打扰。看到这座突然出现的小屋,他的心理忽然有了种微妙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又看到当初初来此地的模样。
两座离得很近的小屋,就像是一对恋人,又像是一对兄弟,与村庄隔着一段距离,从而显得这两间小屋更显得亲密。
霍天弃忽然想推开那扇门,走进去看看。
他还没有向小屋走时,小屋的门忽然开了。首先进入人视野的是一件刺红色的长袍,在微微的烛火下拂舞。烛火是刚刚点上去的,里面好像有一个专门点灯的人,灯一点上,门便开了,接着从开着的门吹进去的风便又把那根刚点上的蜡烛吹灭。
狄杀看到杜弃,便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身子,他们是一类人,总喜欢在对方面前把自己最伟岸的一面展露给对方。接着他的眼睛落在了霍天弃身上,然后就咳嗽不停,看到这个人,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在忽然之间,自己刚才做出的伟岸都显得可笑。
眼前这人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