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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孤身一人,要想追踪那麻衣客,已是大为不易,此刻再加上几乎完全残废的艾天蝠,更是难如登天。
他根本不知道那麻衣客的来历身份,若不追查出他的行踪去向,只怕永生也无法救回水灵光。
但他又怎能舍弃艾天蝠?
这时,曙光已临,夜雨已歇。
曙色满山中,两人奔行在泥潭的山路,铁中棠见地上屐痕足迹仍在。心头不觉大是欢喜。
哪知到了一道三叉路口,足迹突然零乱,再也分辨个出,铁中裳大惊呆在地上,举步不得。
艾天蝠等了半晌,突然问道:“阴……阴嫔可是与你要追的人走在一起?”空山音四响,他自己却丝毫听不到。
铁中棠道:“不错。”
艾天蝠道:“她是从这里走的!举步向左行去。”
铁中棠义惊又奇,忖道:“他又聋又盲,却怎会知道阴嫔所走路途?”
走了片刻,忍不住问了出来。
艾天蝠微微笑道:“阴嫔身上,所带香气甚是浓郁,还残留在这清晨空山之中,甚是容易分辨,若是人多之处,我也嗅不出了。”
铁中棠又是惊佩,又是感慨,显然奔行了许久,渐渐已至山下,红日高升,遍地俱是阳光。
但麻衣客、阴嫔等人,却早已走得元影无踪,只有远处林间串铃阵响,走出来却是个提壶的小贩。
铁中棠仍存希冀,道:“现在往哪里走?”
艾天蝠摇头苦笑道:“此地气息已甚是混浊,嗅不出了。”
铁中棠黯然叹息一声,呆立当地,想起水灵光的种种情意,日后苦是不能与她相见,这日子如何能过?
他自己纵能忍受那穿肠刻骨的相思之苦,但却又怎忍令水灵光忍受那长日永夜的相思?
串铃声越来越近,那小贩左手提着个篮子,右手提着个酒壶走了过来,篮上系着铜铃,不住叮当作响。
那小贩敞开喉咙喊道:“牛肉白酒,一溜就进口,三文钱牛肉,五文钱老酒,神仙也换不走。”
要知名山丛林、香火极盛,是以山脚清晨便有小贩。
铁中棠心头一动,转首道:“艾兄稍候,我前面看看。”大步奔向小贩,掏出些钱买酒买肉。
那个贩含笑招呼,沽酒切肉,但铁中棠却非为买酒而来,当下便问那小贩可曾见到如此那般一行人走过?
他生怕艾天蝠听不到他们对话起疑,是以走得远远的。
那小贩瞧了他几眼,道:“没有。”
铁中棠失望的暗叹一声,哪里还有心要那酒肉。
突听那小贩又道:“大爷可是姓铁么?”
铁中棠心头一跳,大奇道:“你怎会知道?”
那小贩涎着脸嘻嘻笑道:“大爷身上可有五两银子?”
铁中棠知道他此话问得必有缘故,先不答话,只从身上摸出一锭亮闪闪的银子,在他面前一晃。
那小贩眼睛都瞧直了,手掌却伸入篮子里,在卤牛肉、卤肝堆里七翻八翻,翻出了一片巴掌大的树叶。
铁中棠见那树叶之上密密麻麻刺满了针孔,那小贩又自嘻嘻笑道:“这片树叶要值五两银子,大爷你买不买?”
若是换了别人,必当这小贩想钱想疯了,早已不顾而去。
但铁中棠心细如发,却已看出那树叶上的针孔,仿佛刺的俱是字迹,心头又一动,问道:“你这树叶是哪里来的?”
那个贩瞧着他掌中银子,只管嘻嘻的笑,铁中棠微微一笑,随手将那一整锭银子抛入篮子里。
小贩大喜道:“方才有两辆极为华丽的马车自林子里走过,这种阔人本不会是我的主顾,我也没有在意。”
他忍不住将银子一拨,塞入牛肉堆里,方自接着道:“哪知后面一辆马车却突然停下有人要买牛肉。那声音又娇又甜,好听极了,我连忙过去,只听车子里有个男的笑道:‘在庙里住了多年,难怪你要嘴馋了,但除了你外,别人却不要吃这牛肉。’于是他就要我切牛肉,还要切得薄薄的。我知道这是好生意,自然细心的切,哪知我正在切牛肉的时候,耳朵里忽然飘来一阵又轻又甜的语声。”
铁中棠忍不住插口问道:“她说什么?”
小贩道:“她说要我等在路上,若是瞧见有个少年来问我路上有没有一行如那般的人走过来,我就可卖片树时给他,可卖五两银子,她那话声像是在我耳朵边说的,但我身旁却没有人,我骇了一跳,抬头才看见车窗里探出个头来,正在含笑瞧着我,那话想必就是她说的!”
铁中棠知道那话声必是以传音入密说出来的,不禁暗暗大奇忖道:“灵光内功还不及此,莫非是那阴嫔?”
小贩又嘻嘻笑道:“那张脸呀,真是漂亮极了,我瞧得呆住,一刀险险切在手指头上。她瞧着我又笑,伸手递了锭银子出来,银子下果然是片树叶,但我还是不信,会有人花五两银子买片树叶子!”
铁中棠一笑接过了树叶,暗暗忖道:“她既知道我必会在路上查询,又知道这小贩纵然不信也必定会碰碰运气,必定会等着我的,灵光焉有如此心计,想必是阴嫔了,但她却又为何要如此秘密的留话给我,还使出传音入密之功,为的是生怕那麻衣客发觉、真不知这时于上写的究竟是什么?”
心念转处,将树叶贴在掌心,针孔中便露出肉色,叶色碧绿,肉色红润,自是极易辨易。
他垂首望去,只见叶上刺的果是字迹,写着:“若期再见,速至鲁东崎山脚下,慎之。”
铁中棠反反复复看了数遍,只觉胸中热血渐渐奔腾飞提,大喜忖道:“我……我已有望与灵光再见了!”
一念及此,不禁喜极欲涕。
他知道那崂山脚下,必定就是麻衣客的去处,本自暗地思义:“阴嫔为何要将这秘密告诉我,她暗地以金簪在叶上刺字,必定花了不少心机,莫非是她可怜我与灵光的别离?”
但心念一转,他立刻恍然悟道:“是了,她历尽沧桑,此刻已想跟那麻衣客终老,却又怕灵光夺去她的宠爱、是以便要我夺回灵光,唉,阴嫔呀阴嫔,你的聪明智慧,的确非人能及。”
转念间那小贩竟已溜了,想是生怕铁中棠反悔,是以藏了银子,便溜之大吉。
艾天蝠已缓缓走来,铁中棠连忙迎了过去,他只当艾天蝠必将探询,哪知艾天蝠却丝毫未起疑心。
当下他不再迟疑,扶起艾天蝠就走。
艾天蝠道:”兄弟,你要到哪里去,还要我陪着么?”
铁中棠黯然忖道:“他随我同行,我虽多了一个累赘,但此刻我又怎能舍他而去,何况……那鬼母又不知在哪里。”
当下忍住叹息,大声笑道:“此去艰难甚多,小弟我又没什么阅历,艾兄你若无事,就再帮我一次忙吧!”
艾天蝠微微一笑,道:“好,走吧!”
铁中棠心头又是感激,又觉悲叹,两人一路同行,铁中棠生怕艾天蝠发觉耳聋因而厌世,是以百般掩饰。
艾天蝠竟真的浑无所觉,一路上只是将自己经验阅历以及一些武林掌故说给铁中棠听。
这一日到了鲁东诸城,距离地头崂山已不甚远,此时风暖花艳,已将盛暑,距离大旗掌门北返,已将一年。
铁中棠自思年来种种遭遇,亦不知是悲是喜,他虽为本门流下许多血汗,但能否得到师长谅解,还未可知。
师长们北返一年,情况不知如何?云铮的伤势虽有聪明多智的温黛黛维护,但还是令他悬念。
何况,他心中还存着有一件极大的隐密,夜半无人时,时常喃喃自语:“时候快到了,切切不能忘记……”
到了诸城,铁中棠虽然心念赶路,但生怕艾天蝠太过劳累,傍晚便投店,搬了张桌子,在树了饮起酒来。
蝉声摇曳。鸟语虫鸣,加以明月在天,花荫曳地、四面纳凉挥扇笑语,颇足令人将一天征尘洗尽。
但在此良辰美景中,铁中棠瞧着目盲耳聋的艾天蝠,心头不禁更是悲哀,却还得强作笑声,频频劝酒。
深夜时两人都有了些酒兴,谁也不想回房安歇。
铁中棠豪兴逸飞,谈天说地,但他一路都要大声嘶喊。好教艾天蝠听见,是以此刻喉咙已真的有些嘶哑了。
说话时,有些言话,艾天蝠已难以听清,铁中棠连忙大声笑道。“小弟喉咙已越来越哑了,昨天呼人要茶水,三尺外的人都听不见,大哥你听小弟说话,想来也头疼得很。”两人俱是英雄肝胆,侠义心肠。自然日益亲近,路上已改了称呼,是以铁中棠以大哥相你。
艾天蝠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过了半晌,那始终紧闭、望之若无的眼缝中,突然渗出一滴泪水。
月光之下,那晶莹的泪水,望之有如珍珠一般。
铁中棠大惊道:“大……大哥,为何伤心?”
艾天蝠石像般端坐不动,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