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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明道:“铁中棠便是主刑之人么?”
云铿神情黯然道:“我这二弟平日沉默寡言,看来最是冷酷,家父生怕别人下不了手,是以令他主刑!”
易明幽幽道:“有时外表冷酷的人,心里其实却是一团热火,只是平日不易流露出来而已。”
朱藻道:“正是如此,越是此等面冷心热之人,越是多情多义,他虽不轻易动情,但若一动情,便比他人深厚。”
水灵光缓缓垂下了头,黯然忖道:“但他却又为何对我如此无情,如此冷淡……”泪光莹莹,已将夺眶而出。
她却不知,情到浓时情转薄,无情只是多情处。
云铿叹道:“两位说的不错,我那二弟,实是情义深重,我虽一心求死,他却定要我活。”
易明道:“如此……他岂非也犯了你们大旗门之门规?”
云铿黯然道:“不得任法纵情,正是我大旗门铁律之一,犯者亦与叛师通敌者同一罪名!”
易明骇然道:“五马分尸?”
云铿道:“不错!”
众人不禁都倒抽了口凉气,易明道:“他……他竟不惜被五马分尸,也要救你,他……他好大的胆子!”
云铿默然了半晌,才缓缓说道:“这自是因他与我兄弟之情甚是深厚,但除此之外,还有个最大原因。”
众人不禁又甚觉惊奇,诧声道:“还有原回?什么原因?”
云铿仰首向天,沉声道:“只因他不忍见到我大旗门弟子,世世代代都走向同样的道路,造成同样的悲剧,他立下决心,要将我大旗门的命运从此改变,他要将这连绵数十年的仇恨,在他手中断决!他要使这自古以来,武林中最大的悲惨故事自他这一代终止……”
众人俱都耸然动容,只因直到此刻为止,就连朱藻与水灵光,也不知铁中棠竟有如此伟大的抱负!
云铿道:“是以他要我活下去,好眼见这惨剧的终止。”
易明道:“你……你答应了他?”
云铿黯然道:“我纵有必死之心,我纵不敢违背师命,但听了他竟有如此的抱负,又怎能再拒绝于他?”
易明松了口气,展颜笑道:“这才是男儿本色!”
云铿道:“但那时我伤势颇重,他又无法分身照顾于我,只因他势必要装作已曾施刑,而向家父覆命。”
易明皱眉道:“那怎么办呢?”
云铿道:“当时大雨倾盆,他冒雨急驰数里,寻来一辆大车,将我送至数十里外一个荒村中的野店歇下,一路上连劫了十六家大户,筹集了三千两白银,五百两黄金,要我在王屋山下安身落足,静养伤势,静候他的消息,然后片刻不停赶回原地,这一夜他往来奔波……唉!委实苦了他了。”
水灵光吃惊道:“他……他竟连劫了十六家大户?”
云铿苦笑道:“不但连劫了十六家大户,还将当地一个土豪杀了,代替我去受那五马分尸之刑!”
水灵光颤声道:“这……这……”
易明却截口叹道:“这才是大英雄、大豪杰的行径,要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便不能再拘泥于小节上了。”
朱藻拊掌大笑道:“好!我二弟做的痛快,姑娘也说的痛快!果然不愧为女中豪杰,真让在下佩服得很!”
易挺微笑道:“就是话太多了些,人家说一句,她便要问一句。”但他自己也忍不住问道:“后来怎样?”
云铿道:“我马不停蹄,到了王屋山,便在这里住下,但这屋子那时却只是两间樵舍,乃是我以三百两银子向个古稀樵翁买下来的,那樵翁拿了这笔银子,便出山开了家小小的酒店,日子倒也过得甚是安逸,直到最近,还不时提三五斤佳酿,寻我来对酌一番。”
说到这里,他沉重的面容,方自露出一丝笑容。
易明笑道:“三百两银子买两间樵舍,那老头子自然感激你的……但不知又是谁将这樵舍修成如此精致?”
云铿道:“我在这里住下之后,竟有两个月未曾得到他的消息……唉!那时我真是为他担心。”
水灵光面上也泛起了一丝朦胧的微笑,轻轻道:“那时……那时他正在沼泽之中,已遇见我了。”
云铿道:“不错,到后来他才命人将这事告诉了我,要我安心,还为我送来一笔为数颇为可观的银子。”
语声微顿,笑道:“这银子也就是在你那里寻得的。”
水灵光恍然道:“他将这银子分做了好几份,又将每一份的用处都告诉了我,但只有一份银子,他是做什么用的,我始终都不知道,他也不说,直到现在……”嫣然一笑,接道:”现在我才知道了。”
朱藻大笑道:“现在我也知道了,方才我还当你是个退隐的绿林豪杰,是以居室才有如此华美。”
云铿微微一笑道:“他便是要我以此银子,修筑居室,结交朋友,还为我送来两个童仆,好奉茶待客。”
水灵光笑道:“那是他自粉菊花处买来的。”
云铿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但自那日在雨中分别之后,我却始终再也未曾见过他了,不知他此刻……”
朱藻笑道:“他此刻不但武功精进,身子也安好得很。”
云铿展颜一笑,道:“他本与我约好,在这两日里必来探望于我,却不知又有什么事耽误了?”
朱藻这才将铁中棠近日的遇合,简略说了出来。
这一段曲折而离奇的故事,云铿固是听得动魄,唏嘘感叹,易氏兄妹也不禁为之目定口呆,舌矫不下。
过了半晌,易挺方自苦笑道:“如此人物,端的不愧为当世奇男子,可笑在下方才还要寻他一较身手呢。”
易明笑道:“幸好咱们认识了云大哥与朱大哥,否则若真要与他打将起来,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啦!”
于是云铿摆上酒菜,为客洗尘。
当日晚间,大家都己歇下,云铿却寻了水灵光,步入竹林,道:“二弟还有件事要你做,你可知是什么?”
水灵光眨了眨眼睛,道:“不知道。”
云铿苦笑道:“你口里说不知道,心里必已知道。”
水灵光眼圈儿忽然红了,垂首道:“他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但……但我绝不嫁给别人!”
云铿道:“朱大哥当世奇才,文武双全,可说是……”
水灵光幽幽道:“我不是说朱大哥有何不好,但……但比他再好十倍百倍的人,我也不嫁!”
云铿怔了半晌,长叹道:“我也知你对我二弟实是情深义重,但……唉!造化弄人,却偏要叫你两人谊属兄妹。”
水灵光泪珠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云铿沉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两人既……”
水灵光顿足道:“找什么都不嫁!”
云铿又自默然半晌,缓缓道:“你莫忘了,你此刻也是大旗门的子女,便该为大旗门设想……”
水灵光道:“我一生不嫁,与大旗门又有何关系?”
云铿叹道:“话虽如此,但大旗门若想中兴,便需要天下英雄相助,似朱大哥那样的人物,更是万不可少。”
水灵光睁大了眼睛,道:“你……你要我为了大旗门的恩怨而嫁给他,好教他为我大旗门出力?”
云铿肃然道:“不错!我大旗门若能有夜帝之子加入,情势必将完全改观,有许多秘密亦将从此披露!”
水灵光流泪道:“大旗门凭什么要我牺牲?”
云铿厉声道:“只因你是姓铁的后人,只因你也是大旗门子女,这就是上天之旨意,亦是我大旗门之铁律!”
水灵光身子一阵颤抖,垂首低泣起来。
云铿胸膛起伏,过了半晌,方自沉声叹道:“你可知道,大旗门为了这纠缠之恩怨,历代已有多少子弟牺牲?但百年以来,我大旗门下前仆后继,从无一人退缩,你既生为大旗子女,亦是你的不幸。”
水灵光哭声更是悲恸。
云铿目中似也有泪光莹然,长叹又道:“何况,你既为二弟之知己,便该知他一番苦心,便该助他完成他的抱负!”
水灵光痛哭着道:“但……但……”
云铿道:“你如此做了,不但乃是为大旗门尽了你一份为子女之责任,也是为了他,你若真的对他好,为何不能为他牺牲?何况,你这牺牲,比起别人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大旗门弟子的辛酸痛苦,你难道不知道?大旗门的历史,本就是以男子的鲜血与女子的眼泪写成的!”
这一句句话,像是一根根鞭子无情的抽在水灵光身上,又像是一根根尖针刺满了她的心。
在这无情的鞭鞑下,谁能不动心?
水灵光垂首低位,良久良久,突然抬头道:“好!”
云铿实未想到她突然答应,倒不觉一怔,道:“什么?”
水灵光头又垂下,一字字道:“我答应你!”
这本是大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