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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邦暴力团-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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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这孩子说‘哪里来的孩童杀害我三民主义大侠团第四大护法居先生’?又怎么说‘咱们三民主义大侠团此番北上公干,不意却搬动了两个畜生’?——这两句话,分明是自家同伙之言,怎么你又改了口呢?”

邢福双不意半路之上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来,心头不免既惭且骇,浑身丧气尽数化作冷汗流了,抢忙硬作狠态,恶声道:“你是什么人?胆敢穿着这身衣靠招摇过市——你不知道这衣靠的来历么?”

那人间言又一笑,抬手扶了扶眼镜,接道:“究竟什么来历能穿这个我却不大明白,我只知道丐帮山西大同分堂堂主是穿它不得的;那叫丐帮逐出来的脱籍弟子或者自击敲门砖出帮的光棍也是穿它不得的。你说呢?”

邢福双闻听此言,又是一惊——看此人面皮白皙、身形瘦弱,全然不似江湖中人。且自己混世十年有余,也从未交游过如此斯文体面的角色,然而这个人竟而对他的过往经历如数家珍,言语间似挑衅、似讥讽,仿佛有意逼他出手处置——这,不能上他的当!邢福双连忙扭身一揖,学那居翼作一冷峻阴郁的表情,沉声道:“兄台究竟是哪一山、哪一路、哪一码头上的朋友?还请赐告。”

“我问你的你还没告诉我呢!”那人仍旧慢条斯理地说。

邢福双此际情知再无狡赖的余地,眼下给这文士揭露了底牌倒还不打紧,麻烦的是不知道人家看见他暗下杀手,谋害了居翼的那两掌没有。正犯着嘀咕,这文士又神闲气定地说了话:

“眼前已经是三条人命归了阴曹地府,你老兄杀孽也忒重了——难道还不肯罢休,非得再饶上五个,你才安心惬意么?如此行事,难道是你丐帮中人的仁行义风么?是‘三民主义大侠团’的淑世救国之道么?”

几句话说来似意犹未尽,一旁的光头孩儿却横里插嘴对这文士道:“这位大叔!刚才那两个是拍花贼,在河边儿欺负那位大娘。”

一听这话,嫚儿的爹可急了,才约略明白过来方才这一阵厮杀的缘故,遂也顾不得谁是谁非,慌不迭冲上前护住妻女,却见那幼小的嫚儿早把一双水汪汪、机灵灵,黑丸似铁白睛似雪的大眼珠子瞅着光头孩儿——此刻她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惊吓恐惧之色,反而是无限欢喜爱慕之情,与她母亲那仓皇错愕的神态大异其趣。

倒是那文士却微微笑了,把双眼睛紧紧盯住邢福双,口气则舒徐悠缓,所说的话听来却既像是在答复光头孩儿,又像是在教训他面前这个随时可能作困兽之斗的杀胚:“这位不是拍花贼,他只是一时迷了心性儿,行事不计后果,满以为随机应变,诓言谎语就能钻天入地、行遍江湖,却不知,无论他投靠了哪一帮、哪一团、哪一会党门户,都逃不过人家的罗网牢笼。到时候又当如何呢?改名换姓再另投一帮、另入一团、另依附一个会党门户?”说到这里,这文士摘下眼镜,拿衣角擦了擦,语气忽即一变,道:“邢福双!你要是还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任你冲州撞府、躲到海角天涯,也不过就是这个下场——”说时早已从那人称中山装的藏青色外衣下摆的大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来递了过去。

邢福双愣眼翻看,只见每张照片的右下角都写着名字和看似记时的数字,画面则是一颗和脖颈分了家的人头,有瞑目伸舌的、有瞠眼龇牙的,个个儿都是副受极委屈的神色。邢福双一边看、一边打起哆嗦来,看到最后一张上,连他的肩膀都抽搐了一下。他认识那颗人头。

“他——”

“他叫陈意敏。和你前后脚进的‘南昌行营’,后来改名叫‘周焕’,又改名叫‘杨中森’、‘李之和’、‘贺雄’,最后成了一颗脑袋。”这文士把眼镜架回鼻梁,继续说,“他可连条狗都不曾打杀,只不过是错拿了该给戴先生的一笔差旅费,等发现袋中装的是钱钞的时候,已经回不了头了。如今你老兄杀了‘龙王一翼’四大护法的老幺,又做掉两个青年革命同志,倘若再连这两个老百姓、两个小孩儿也不放过,那就非杀了我不可。如此一来,别说你当年那些叫花子哥们儿还在找你,连你们那团里的‘志士’也都成了你的对头——合计合计,你划得来不?”

此际的邢福双非但浑身上下瑟瑟缩缩如正月里的刺猬,连齿牙筋骨都抖了个震天价响,身形一软,匍匐落地,昂头再打量了对方的穿着一回,哀声问道:“您、您、您老也是‘力行社’的爷么?小的知过悔罪,求爷放小的一条生路。”

“放一条生路不难,可你别糟蹋了‘知过悔罪’四个字。贪生怕死就是贪生怕死,你也配‘知过悔罪’么?”这文士说着嘿嘿笑出声来,接着又道,“不错,我也是入了社的。只不过我不叫‘爷’,我叫李绶武。”

“多谢李先生不杀之恩,多谢李先生饶命之恩。”邢福双二话不说,就地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我既杀不了你、也饶不了你。邢福双!你不必求我,我倒还有事想求你呢!”李绶武俯腰伸手,从邢福双手中取回那些照片,再将他搀扶起来,道,“头两年你给贵帮押运了一批物事到泰安来,嗣后却没了下文。江湖上争相传说,是你干没了那批物事,还挟之投靠了国民政府——”

“没有这回事、没有这回事的,李先生、李爷!您是明白人,小的真冤枉。”

“你要是真冤枉,怎么巧不巧的你又撺掇着居翼这倒霉鬼回到泰安来了呢?”李绶武说时伸手解开胸前一粒纽扣,朝里探进手去,那情状让邢福双不作他想,显然就是要就地“处决”自己了——他见识过居翼如此行事——还以为李绶武要从怀中掏出一把盒子炮、掌心雷之类的火器,禁不住一声惨嗥,将头脸一捂,伏地哭了起来,一面发声哀喊:“东西都沉在九丈沟,小的不要了、小的不敢要了、小的一体儿奉送给李爷您了。李爷您大人大量,放小的一条生路罢!”

也就在这么低头垂脸、俯身虾腰的时刻,邢福双早已觑准弃置在自己胸前地上的一柄匕首——匕尖虽说叫那光头孩儿给顶成螺旋形的麻花儿果子,可依旧能当成一支螺纹凿子使唤。是以他一面仍假声哭求,一面则暗地攒住匕首柄儿,准备伺机冲身上前,给李绶武来一记结实的着落。

在李绶武这边却根本不意对方有此一图。他解开中山装的纽扣,内袋里摸出一个纸封儿,道:“事已至此,恐怕只有一个人救得了你。你要是有心行正走直,就拿着这封文书到上海小东门去投他,或许在他的庇荫之下,戴雨农这帮人一时半会儿的也奈何不了你。可你要是还心存侥幸,想倚仗着什么‘大侠团’之流的势力逞勇斗狠、滥杀无辜,学那‘龙王一翼’的榜样,日后恐怕连一颗脱了梗儿的脑袋也留不下来了。”

邢福双这才偷眼斜窥,见那纸封上写着两行字,正款上只一个“万”和一个“方”字他认得,其余诸字半笔不晓。可是无论如何,猜想这姓李的没带着枪,听他说什么“上海小东门”,那不是老漕帮祖宗家门的总堂口么?这样说起来,姓李的口称“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他的岂不就是老漕帮的总瓢把子万砚方么?转念之间,邢福双仍趴在地上探问道:“小的不知李爷您和万老爷子是朋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

“不不不!”李绶武不疑有他,径自答道,“我同万老爷子素昧平生,只是有些消息想要奉达。既然今日撞上了你,权且托付了。你给送了这封书信,也就省得我跑一趟。不过万老爷子是不世出的高明人物——你若是不能洗心革面,人家也未必肯安顿你。至于你说什么九丈沟里的物事,我可要不起;非徒要不起,我还有心把它给毁了,以免留在世上,便宜了鸡鸣狗盗之辈,反而贻祸无穷。”

邢福双偷一转贼棱棱的眼珠子,暗道:原来这小子也是为了那一堆佛头来的,还说什么要毁了它——如此大佳武术,你舍得么?分明是要独步抢占、据为己有,还说得如此落落大方。再者,这小子既然与那老漕帮的总舵主素昧平生,又怎么会有书信往还?这一点不探清楚,平白给当一回信差还算不了什么;万一遭他构陷,反而被万砚方处置了,岂不冤枉?想到这儿,他故意口吐哀音,似哭似叹地说道:“李爷!您要是嫌厌小的贪生怕死,不能知过悔罪,何不就出手给小的一个痛快,怎么还把小的往老虎嘴里扔呢?”

李绶武一听就明白过来,喷鼻子哼了声,道:“李某行事做人,一向光明磊落,没有坑谁害谁的本领。承你见告那一部武藏十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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