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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废然叹道:“看来欲求速死,也不是怎么容易的,不知我有何罪孽,注定要在临死之前,然受许多痛苦……”
忽然,凌茜低声呓语一声,娇躯侧转,那两拉药丸竟从手心中滚落地上,直滚到陶羽脚边停往。
陶羽点点头,苦笑道:“天意如此,人力岂能胜天?”
他蹲下去拾起药丸,眼中潜然泪下,终于一横心,仰头吞下肚去,扶着洞壁,踉踉跄跄走出石洞。
这时候,洞外漆黑如墨,陶羽仰望穹苍,长叹一声,跌跌撞撞茫然向乱山中走去。
他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又不敢运动提气,只是步伐虚浮地向前走,行了几步,脚下一软,竟摔倒在地上。
但他并不稍停,摇摇晃晃站起来,依然举步前行,既无目的,又无方向,在他心底,只有一个心愿,找个人迹不到的地方,不让任何人知道,静悄悄地死去……
不知奔行了多久,衣襟皮肉,已被鳞峋山石和刺藤利草划破割伤,血痕遍林,他亦不觉得疼痛,极目荒山,已不知置身在什么地方。
正奔行间,耳中专来淙淙水响,到了一条山溪之前。
陶羽突觉渴得难耐,快步奔到溪边,一个前冲,俯伏下去,大口喝了几口,只觉那溪水凛冽如冰,其寒无比,喝下肚去,非但神志一清,连那团煌热的毒火, 也好像减轻了不少。
他索性开怀牛饮,喝了个够,甚至把头也没进水里,让那清澈冰凉的溪水,冷却一下烦躁的头脑。
方觉舒畅难状,忽然,似有一阵零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顺着小溪移行过来。
陶羽破溪水一浸,心里已清醒了许多,细辨那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人,连忙藏进一丛乱草堆中,屏息而待。
不一会,脚步声渐行渐过,同时夹杂着人语,说道:“一定是你听错了,这儿死山深谷,谁会在半夜跑到这里来?”
另一个声音接口道:“真是怪事,我明明听见水声,又听见脚步响,怎么循声找了过来,却不见有人呢?”
陶羽一听之下,不禁心头狂跳,热血沸腾,原来他已听出那是秦佑和伍子英的声音。
紧随语声,三条人影迅速地从小溪下流行了过来,果然不错,正是秦佑、辛弟、和伍子英三人。
陶羽又惊又喜又爱,喜的是秦佑无恙,未被“海天四丑”所伤,惊的是其中竟未见到竺君仪。他记得在“铜牌飞叉”傅三槐打碎石门之前,似闻竺君仪痛哼之声,石门碎开之后,却未见她的影子,当时以为她已经逃走,如今却未见她回来,莫非她与秦兄弟他们失散了?
而令他忧愁的,却是自己仅有十五天生命,如今秦佑和辛弟就在跟前,他是不是应该出声呼唤他们呢?
这是一个十分为难的问题,他心潮激荡掀腾,一时不能决断。
脚步声迅速地走过他身边,略作停顿,又迅速地从他身边离去,显然,秦佑等并没有发现草丛后面的他。
陶羽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他张张口,又颓然把呼声咽了回去,内心煎迫矛盾,竟比“焚心毒九”的痛楚更甚。
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对他呼喊:“你不能见他们啊,他们既是你的知己,假如知道你残余的生命已只有十五天,岂不是会为你而陷人痛苦之中,反正你是一死,为什么要把痛苦遗留在别人心灵中?”
是的,他连凌茜都不愿吐露,为什么偏把这绝望悲惨的消息,告诉他平生唯一挚友秦佑呢……
他黯然悲思中,脚步声已渐去渐远……
陶羽从草丛中伸出头来,怅然若失地望着秦佑等三人远去的朦胧身影,两行热泪,潜然而下,低声呢喃着道:“秦兄弟,秦兄弟,原谅你的大哥吧!我们只有来生再见了。”
说着,泪水更如泉水般滚滚直落。
他活了十六年,这一刹那,仿佛第一次体味到生离死别的苦味,可怜竟无处可以倾吐那凄凉的悲声……
第十五章 天暗天愁
黑夜无声无息地逝去,东方天际,透出一线曙光。
荒山中,刺藤荆棘,怪石峥嵘,遍地砂砾,锐如刀剑。
一阵阵寒风呼啸而过,树影摇曳,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陶羽衣衫破碎,遍体鳞伤,一夜里,不知踏过多少荆枝,穿越多少藤蔓,怀着胸中一团的人的热火,跌跌撞撞,在乱山旷野中颠踬而行。
他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自然更不理会脚下有没有路径,在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意愿,那就是——找个人迹不到的地方,悄悄地死去。
内腑“焚心丸”的热毒,一刻不停地烧烤着他的心脾,而人世的凄凉,更使他心灵破碎成粉末,因而,不期然产生出逃避的意念。
死吧!不管走到天涯,走到海角,也不管是人世亏欠了他?还是他亏欠了人世?只有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行行复行行,地上坚锐锋利的砂砾,划破他的脚趾,鲜红的血,一滴滴渗落在地上,天慢慢地亮了,但眼中景物,却越来越模糊……
忽然,一条纤小的人影,遽尔出现面前,“陶公子,呀!真的是你……”
陶羽一阵惊愕,脚下不由停步。
扬起头来,果然,眼中似见一个纤细的影子,正惊愕地瞪视着他。
他讶异乏下,吃力地摇摇头,想凝聚目光,看看她是谁?不想眼中一阵金星闪耀,那人影斗然由一个变成两个、三个、四个……
影子有些熟悉,仿佛竟是个女的,但是,她是谁啊,是凌茜?廖五姑?宫玉珍?还是……
没有容他想出答案,那纤小的人影一闪掠到近前,失惊地又叫道:“陶公子,你……你怎么啦?”
陶羽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双手乱摇,道:“啊……别过来……别走过来……”
他说到这儿,忽觉脑中—阵轰然雷鸣,晃了几晃,终于向地上倒下。
那人双臂一伸,将他扶住,急声问道:“陶公子,你受了伤?”
陶羽神志已昏,实际上己不能听清她的问话,只喃喃吃语道:“不要见我,让我死了吧……不要见我啊……”
那人试了试他的额角,触手火热,心中大吃—惊,忙将他轻轻平放于地,低头撕下半幅裙角,到附近溪中浸湿,替他覆盖在头额上,焦急地抚摸着他灼热得可怕的面颊,泪水纷落。
冰凉的溪水,并未能冷却陶羽体内的毒火,他反复不停地辗转着头部,口中呢喃不止:“不要见到我……我愿意死……宫天宁啊……你好……你好……”
那人听了,更是心惊,低声急问道:“公子你说什么?是宫天宁害了你?”
“让我死了吧……焚心毒九……十五天煎心炼神……宫天宁,我跟你何仇何恨……”
那人似有所悟地点点头,暗中切齿,但却不再出声扰乱他的自语。
陶羽突然混身一震,瞪目厉声叱道:“……你是人还是畜生?凌姑娘圣洁尊贵,岂肯下嫁你这种人面兽心的畜生。|”
忽然,又扬声哈哈大笑,说道:“……宫天宁,你虽然害死我,可是你永远也得不到她,我不要你的解药,我要死,哈哈哈!我要死!我要死……”
他笑了一阵,己有些声嘶力竭,笑声渐渐低沉,一变而为伤心的饮位,吃语之声,也显得喃喃不清。
“……爹,原谅你的孩子,我太没有用了,娘啊!从今以后,你不会再见到不孝的儿子,也再不用担心儿子做出逆天之事了。让外公永远称霸武林吧!可怜的娘啊!你失去了丈夫,如今又失去了儿子……”
语声渐微,过了片刻,终于分辨不出是呻吟?是自语?或是啜泣?
那人听到这里,早已泪水滂沱,幽幽仰起脸来,举目望天,恨恨地道:“宫天宁,你这卑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