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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手倒也有其必要。
二人身子方自伏下,即见灯光现处,远远移过来几条人影,值此破晓时分,庭院里浮现出一片淡淡雾气,乍看之下,难以认清,渐渐那一行人影来近了,才得看清,一共是四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一身玄色号衣,身材高健,各配长剑,人手一支六角纱灯,护侍着正中一个身材瘦颀,面相清癯的老人,老人身后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驼子,简昆仑一眼就认出他是雷公公。
一行人神色匆匆,走得甚快,却因为走在正中的老人,并不擅武,速度自不如施展轻功那般快捷,好一阵子,才来到了面前。
简昆仑特别注意地向正中老人打量,见他面相清癯,神采斐然,颇有几分儒者之风。
忽然他心里一动,想到了一个人……
那日船泊江中,由飞花堂副堂主海客刘青亲自出马,去迎接一个神秘的贵客。
这个神秘人的身分,事后简昆仑却也猜到了,那便是专为医治飘香楼主人柳蝶衣疾病而来的。
现在简昆仑几乎可以断定,眼前这个文采斐然的老人,就是那位被专程迎接而来的贵宾了,这一霎的行色匆匆,莫非显示着主人柳蝶衣的病情有了变化,还是……
四个人的脚步,匆匆自眼前过去,留下了一连串的悬疑,实在发人沉思。
这一切看在简昆仑眼里,引发了许多联想,只是看在被称为二先生这个人的眼里,竟似全然无动于衷,随着对方一行四人的离开之后,他立刻自地上爬了起来,马上恢复了原来的活跃。
简昆仑现在总算对他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这个人的神智果然有点问题,必须时予提醒……
“不能再走了!”简昆仑拉住他,指了一下天,“天快亮了,我要回去了。”
二先生忽然呆了一呆,看了一下天,又向他脸上注意地看了一会,突地改为笑颜,连连地点着头:“该回去了,该回去了……”
简昆仑听他居然开口说话了,颇是意外,这个机会颇是难得,自不可轻易放过。
“你到底说话了!”简昆仑说,“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二先生露着白牙笑着:“我不是哑巴……我不是哑巴。”
“好!”简昆仑说,“请问贵姓?”
“贵姓?”
一只手摸着脖子,二先生又傻了眼啦。
“唉!”简昆仑叹了口气,“你姓什么?叫什么?难道连自己的名字你也不知道?”
二先生直直地向他望着,一脸的认真模样,瘦脖子上老大的喉结上上下下起动不已,想不到这个最简单的问题,竟然使得他一时为难至此。嘴里哼哼唧唧老半天也吐不出一句整话来。
简昆仑颇是不忍地拍着他道,“算了,算了……我们回去吧!”
二先生这才大感轻松,笑逐颜开地说道:“回去,好好……回去……”
别瞧他连最简单的问题也答不出来,一旦行动起来,却是极灵活,那么复杂的阵势,对他丝毫也发生不了作用,或许是夜夜行走,早已习惯,以之为每日例行功课,乐此不疲。
眼看着他展动身形,一如蝴蝶穿花,起落纵进,极见潇洒灵活,此时的二先生,显然又不能以神智不清而论也。
有了前此经验,简昆仑对眼前阵脚,已略能测知,此番回转较诸来时大为不同,暗以所猜步法,试证前行之二先生所出,每有所中,一来一去,收获甚大,无意之间,得此助益,始料非及,好不高兴。
二先生一路前行,很快地已返回来处。
简昆仑原意请他到自己房内坐坐,俾能做侧面观察,对他略作了解,却不知他身形不停,一径返回居住之处,便自不再现身。
此时天光近晓,东方已现微明,整个庭院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空气冷冽,颇有几分深秋的寒意。
简昆仑等了一响,终不见二先生转回,只得自行转回。
院子里静悄悄,好不冷清,几片桐叶在凌晨的冷风里溜溜打转,长幔拂风,猎猎作响,他才警觉到去时匆忙,竟忘了关上窗户。
正当他踏上石级,欲入门扉的一霎,一个高挑体态的人影在门前闪了一闪,却又缩了回去。
简昆仑吃了一惊,忙即站住脚步,轻叱了声:“谁?”随即快速向房内踏入。
那个高挑体态的人影,并未离开,其时正在恭候。
“是我!”她轻声答道,“无音!”
声音甚低,说时,又自退后了一步,立身于长窗一角,借着拂动的窗幔,用以对外掩身。
短帔长裙,头扎湘帕,把一口二尺青锋,斜插腰际,周身上下,收拾得甚是利落。
正是飞花堂堂主时美娇身前得力二婢之一的无音姑娘,此时此刻,她怎么忽然来了?
“是你……无音姑娘……”
“相公请进来说话……”
简昆仑心里忐忑,含糊应了一声。
无音上前,关上了门,闪身窗角,向外看了一眼,才自回过身来。
“相公不必多疑,我只是……”
微微顿了一下,她抬起脸来,一双眸子光华烁烁,却也气势逼人。
“我此来奉堂主之命,对相公暗中窥察……”冷冷哼了一声,“堂主料事如神,果然没有猜错……”
简昆仑心头一惊,外表却十分镇定。
聆听之下,声色不动地冷冷说道:“姑娘请示来意!把话说清楚一些!”
“当然!”无音冷冷笑着,眼睛里的光华,更见有逼人之势。强将手下无弱兵。使人警觉到时美娇手下这个爱婢,绝非泛泛,颇似有担当一面的气势风度。
“有几句心里的实话,要向相公说明,无论是或不是,都请您实话实说。”
她特别加重语气,补上一句:“是我自己的私心话,与任何人都无关系。”
简昆仑这才明白,点了一下头。
无音轻轻说了声:“谢谢您!”重复一遍说:“是我自己的意思,您要是怀疑什么,或是不愿意回答,都没有关系,可以不必回答!”
简昆仑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虽然与对方姑娘见面不多,话也没说过几句,可是就有一种感觉,感觉到对方这个姑娘的聪颖正直,颇似存有深心,不免启人疑窦,令人心存不解。这一霎她的前来,莫非对自己有所表明,自剖?还是……
微微思忖了一下,无音随即说道:“我与相公素昧平生,只是对您的作为,很是钦佩……特别是您解救朱先生那档子事……很令人感动。”
简昆仑看了她一眼:“是么?只是贵主上却为此很不见谅,以至于我落得了今日下场……”
“您后悔了?”
无音不着表情地又遭:“听您的口气好像是,如果您早知道有今日下场,您就不会插手管这件闲事了?”
简昆仑冷冷一笑:“我一生绝不做后悔的事,这件事更不例外。”
“如果您早知道这么做会开罪柳先生,而且祸连崔家大小,您也不后悔?”
简昆仑微微一笑,即使涵养功深,也难以自持。他站起身子,走向窗前,让清冽的寒风,侵袭着他的身子,兼以冷静一下他激动的情绪。
无音这句话,像是一支冷箭,忽然射进到他心里,一霎间,他仿佛看见了崔平死前那种无助,近乎于绝望的表情……以及自脚下淌出来的红红鲜血……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简昆仑缓缓回过身来。
无音只是静静地向他望着,仍在等候着他的回答。
简昆仑缓缓坐下来,暂不置答。
“您怎么不说话?”
“我心里只有仇恨!”简昆仑冷冷地说:“没有后悔!如果这便是你们堂主特意要你来打听的,就请你转告她知道。”
无音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一丝笑靥出现在她朴实无华的脸上:“您错了,这才不是堂主要我来打听的,刚才我已经告诉过您,这只是我自己的意思,我和我妹妹总算没有看错您……今天我来看您,是要告诉您,我们姐妹对您寄以同情,愿意在暗中助您一臂之力……”
简昆仑想不到对方率直如此,一时颇感意外。
“你?”简昆仑惊疑地说,“你的胆子不小,我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您的意思我知道!”无音冷冷说道,“相公您可不要误会,我们姐妹只是对您心存不忍,愿意在必要时,助您一臂之力,可没有丝毫背叛本门的意思,更不会出卖主人……”
“你的主人是谁?”简昆仑问:“柳蝶衣还是时美娇?”
“时堂主对我们姐妹恩重如山……”
“够了!”简昆仑点头说,“为什么你对我心存不忍?难道我眼下有生命之危?”
无音微微犹豫了一下,轻轻一叹道,“相公您是个聪明的人……”
“你话中有话!”
“唉!”无音又叹了口气说,“这几天柳先生心情很不好……在这个时候您与他见面,是很不利的。”
简昆仑点点头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就要见面了?”
无音微微点了一下头。
“什么时候?”
无音又摇了一下头。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