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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差摇了摇头道:“谢谢你,我已经吃饱了,还要急着赶路呢!”此时,他拴在路旁野树上的枣红马也轻轻打了个响鼻,扬了扬前蹄,似是不耐深冬的严寒。
驿差将一块小小的碎银子抛在桌子上,然后站起身来道:“我该赶路了。”
勺子里的汤在冒热气,阿福道:“今天真冷呵——”
他今天早晨已经是第二次重复这句话了。
驿差戴好风帽,他自然不会理会一个白痴的自言自语,他已经迈开步子向自己的马走过去,此去京师路途尚远,他懒得跟一个白痴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阿福接下来的一句话象一根尖利的钉子一下子就把他钉在了地上——“不知道西楼的晨色会不会也这么样地冷?”
阿福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突然变得深邃而冷峻。
驿差道:“阁下是谁——”
他虽是背对阿福,但整个魁梧的身体开始发抖得象一枚落入风尘的树叶。
阿福道:“今天真冷,你为什么不喝完我这勺孟婆汤再走——?我可是已经为你熬了三天三夜了——?”
驿差的背影愈发抖得象惊涛骇浪里的一页孤单的小舟。
阿福做的面汤至少应该叫做“阿福汤”什么的才对,为什么偏偏叫作给死人喝的那种“孟婆汤”?只有死人在阴间才会过奈何桥、上望乡台、喝孟婆汤的,难道,阿福已经把这风尘仆仆的驿差当做了死人?
驿差道:“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已经实实在在地开始发抖。
阿福没有回答,只是望了望天,缩了缩脖子道:“今天真冷呵!——”
驿差失声道:“你是温——”,他突然弯下腰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 ,而且一边吐一边用手去挖自己的喉咙,象是要把吃下去的一大碗面全都吐上来一般。
阿福望着他,露出怜悯的神色道:“没用的,‘一入鬼门关,永世不得还’,就算你把自己的胃吐出来,都没用!”
他当然不是阿福,他是来自天下最擅用毒的温门高手“今天真冷”温天真。
任何人都知道,一旦中了温门毒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温天真洋洋得意地道:“可惜呀可惜,新月一亡,以后的‘红颜四大名捕’就会只剩下‘三大名捕’了,不知道经我这一改,诸葛先生可会习惯?”
此时,那驿差已经坐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不出话来。
温天真道:“把京师蔡相要的秘函交给我,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交出秘函,换来的只是死得痛快,解药当然没有,但死得痛快已经是温天真对对手最大的宽容。
那驿差道:“我真的、真的不——”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极为嘶哑。
温天真笑道:“你要说的是你不是新月?”
那驿差重重地点点头,任何一个人吐了好半天之后可能都会连回答个“是”字的力气都没用了。
温天真道:“嘿嘿,你真的不该扮作驿差的,因为蔡相自得到消息的十天之内已经把由南疆到京师水陆两路所有的传递官家消息的线路封锁,如何差遣、差遣何人、差遣所为何事都须得禀报得一清二楚,又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你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驿差?”
权相的势力只手遮天,更兼此事事关权相贴身厉害,自然是全力出击。
温天真这一条路线上飞云镇以南有权相蔡京门下走狗“杀鸡取暖帮”中“雪刀郭白、夜雨唐放、快剑朱颜”三人先发现了敌人踪迹,然后以烟火信号报告,随后由南往北自敌人背后掩杀过来,而飞云镇以北有同是温门高手的“暖剑”温火由北向南劫杀,约定在飞云镇最高最偏僻处飞云铺联手合击京师诸葛先生门下“红颜四大名捕”中的老三新月。
这,本是一个天衣无缝的劫杀计划。
等这张铺天盖地的网合拢,新月就死定了——只可惜执这张网的手突然出现了一个漏洞:
那就是——温天真犯了一个错误。
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太高估了己方的实力,或者说他太低估了“红颜四大名捕”方面的实力,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次他们要追杀的是一个女孩子,一个美丽的女孩子。
他心里埋藏着一个小小的秘密,那就是——
他,看上了新月——
那是在京师的“风雨楼”。
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他看见了在吃绿豆糕的新月。
目若寒星、眉如弯月。
纤腰束素、洁齿如贝。
万花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
虽未握过新月的手,但温天真已醉,他的心已经叠印上了新月的影子,可惜没有接近的机会。
所以,知道这次的行动是劫杀新月之后,他在温门大龙头温凉面前主动请缨并如愿而来。
原来的计划是等待三方回合,然后再向新月出手,可这么冷的天,温天真实在没有耐心等下去了,而且新月已经中了他的“一入鬼门关、永世不得还”——所以他先暴露了身份。
他道:“蔡相等你的秘函很久了,要识相的话就快交出来——”
他的语气虽凶,但心里却想的是:你干嘛不求我呢?你求我,我就解了你的毒,然后我们远走高飞、双宿双栖,去它的秘函和蔡京什么的——
这么冷的天,他渴望温香满怀、软语柔唇。
那驿差是新月么?
温天真还没有真正确定。
驿差突然又嘶哑地叫了一声道:“我、我真的不——”他在这个“不”的后面还含含混混地说了好几个字,但声音又低又暗哑,温天真努力地动了动耳朵,去辨别他话里的意思,就在此时——
那驿差突然跳起来,向拴在野树上的枣红马冲过去,快得象暗夜里突然从灯光中逃逸的野兔一般——
“他要逃?”
“中了我的‘一入鬼门关、永世不得还’还要逃?”
“他到底是不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个美丽的女孩子?”
“他的动作如此之迅速,难道他根本就没有中毒?难道他根本就没有吃下那碗有毒的面?”
一个又一个的问号象一串繁密的鼓声敲击在温天真的心上,他惊——怒——
他追击——
他发出了“奈何索”。
一条鲜红的套索,盘旋反复着向疾冲的驿差头顶上套落下去。
鲜红的索。
索上明晃晃的尖刺。
一条追命的索。
它繁乱得象温天真的思绪:“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求不到又如何?”
“求得到又如何?”
“他是新月如何,他不是新月又如何?”
温天真发出了“奈何索”,此时此地他的心情也是——无可奈何。。。。。。
自起步到枣红马不过三四丈距离,他想的是上马、挥刀、断缰、飞奔、逃逸——
他的手几乎已经触到枣红马马背上顺滑的马鬃,但那时枣红马突然长嘶了一声,|Qī+shū+ωǎng|陡的发出了一道剑光——
一匹杀人的马。
一道温暖的剑光。
这么冷的天,这么冷漠的剑光,竟然给人以奇异的温暖的感觉?
她的心猛的跳了一跳——
他渴望温暖,西楼的晨色会不会有这般温暖?
西楼有没有人在挂念着她的消息?
。。。。。。
。。。。。。
那天早晨,飞云镇上有个拾粪的老头儿看见了飞云铺上惊心动魄的这一幕,然后飞奔着去讲给镇上的人听:
特大新闻,特大新闻,阿福一点都不傻、一点都不结巴了,而且手里轮着一条明晃晃的红绳子去往一个驿差头上套。。。。。。
——什么?阿福是不是发疯了?
那个驿差要跑过去骑马,可是马在树丛里拴着,一下子回过头来拔出一把宝剑刺那个驿差。。。。。。
——什么?马会拿宝剑?然后呢,是不是那个驿差突然咬了马一口?
不是不是,那个驿差突然一招手,天上就一下子出现了一千个月亮。。。。。。
——什么什么?什么一千个月亮?还会不会有一千个嫦娥和一千个小白兔?
没有没有,那一千个、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一千个,总之很多个弯弯的月亮向阿福和那匹怪马头上砍下来。。。。。。
——拜托你讲点真话好不好?都这么大把年纪了!
可我讲的都是真话。。。。。。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阿福和马就都倒下了。。。。。。
——什么?我看谁都没疯,是你自己疯了!
众人一哄而散。
老头儿傻了:自己是不是梦游了?怎么会满嘴实话一个相信的都没有?
幸好,街角还有个微笑着的年轻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听。
此时,他走过来道:“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老头儿没好气地道:“当然是真的,难不成我是吃饱了没事撑的?”
这面容清秀的年轻人轻轻点点头道:“很好。”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锭银子递到他手里,转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