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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山汉连忙往外跑,拽了马出门,段晚容跟着他走,不时来到学堂后面的场面。只见大孩子,小孩子一堆堆地站着,有的在一旁兴奋地大叫,有的泾渭分明地站到两侧。余山汉打马到跟前,见龙血几个威风凛凛地转在中间,立刻松了一口气。
段晚容也露出笑容,问:“龙沙獾什么时候回来的?!”
余山汉见当中几人向两侧的人要兵器,一把一把抛在地下,便说:“龙沙獾不简单,有大将之风,迟早是个人物。阿鸟要得人家一半就好了!我们走吧。”
段晚容转过马头,却嗤地一笑,嚷道:“一个狼,一个狈!狼到家了,狈还没到家。我看,今天晚上,他就会到我们家里去找那只狈,看看他是真没回来,假没回来。”
余山汉没有她这种“狼到家了,狈还会远”的心情,缓缓地说:“他阿奶知道阿鸟去打仗去了,心疼,怕他苦着了,非要来看看。我不敢跟她说,更不敢带她来呀。”
段晚容嘀咕说:“又不是亲的,谁知道真疼假疼。”
余山汉回头看看她,骂道:“你这妮子,自小就横竖挑刺。让阿鸟听到了,又不愿你的意。”
※※※
夜晚,飞鸟在土坡下掏了个洞,刚点起火,就看到那双血红的眼睛。他心头纳闷,自个问自个:“这是条狗吗,哪有这么高壮的狗?它是赖上我了,还是想咬我的脖子?惹我生了气,我射它狗日的。”带着疑问,他抛出一块熟食。
那狗顶着旗帜一样的尾巴跑到跟前,咯嘣咬了一嘴,却又放下。飞鸟的眼睛一挑,已明白了怎么回事:它野惯了,不吃熟食。
一人一狗一马打着转看,直到远处传来一声狼嚎,才各用各的方儿警觉。飞鸟只见那狗站直了身子,脖子上的毛绽起一块,耳朵在动,惹个事一样地问:“怕了吧?”
正讥笑着,就见那狗呜呜叫了两声,蹂地猛跑。飞鸟心里奇怪,离了火堆来看,就见它离了弦的箭儿一样飞奔,直冲圆月下土坡。他视力灵敏,再一看,已辨认出伏地长嚎的巨狼,不由大吃一惊,心想:这什么狗?
看了一会,他回来撕肉吃,吃了就睡,倒再也不去想这奇怪狗。
正睡得香,感觉被什么东西撞醒,又被什么刺到。他一睁眼看到了狼,连忙蹬上一脚。再一看,火已只剩红通通的灰烬,挂了彩的“苯苯”正竭力阻挡另一只向自己靠近的狼,差点被只青身大狼掏了臀,他也不管有没有兵器在手,带着一身冷汗扑到跟前,抓了狼腿上下拧了一圈,甩到死火中。
那狼嚎叫着,抖着身上的火粒,东一头西一头地钻。其它狼被吓到,扭头就跑。这时,不知那里蹿出一团白,一拔摁了一匹,死死咬下去。飞鸟认出那狗,才知道它也在和狼群搏斗。
他又见那狗闪电一样上蹿下跳,威风凛凛,立刻给它冠了个新名:“雪地虎”。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三卷 意气牧人思藩业,驻马衔环持杆节 第十节
飞鸟听说神山的背后生活了一种猛兽,高大如驴,凶猛如虎,时而会从冰雪覆盖的海骨高原来神山朝拜,在草原上寻找自己的主人,只要找到,就会献上一生一世的忠诚,因而对日夜跟随的“雪地虎”热情高涨。
他怕“雪地虎”冷,也给它裹了一身皮毛,把它打扮得像妖怪一样。他们一人、一马、一狗过山梁,绕雪窝,风雪中腿影匆匆,终于在又一次数完指头的一天,看到熟悉的山川,河流。路上,他们不是没碰到牧人的帐篷。可脾气火烈的“雪地虎”只要见着冲自己狂吠的牧羊犬,就一心咬死对方才肯罢休。他们也只好绕过纳兰部的营地,沿潢水而下,一日后看到熟悉的红沙河。
河水结了厚冰,盖了雪,雪上又盖了风纹。不少荡漾的风痕都已固化到冰雪里,就像是镌到人的心窝。飞鸟激动的眼泪一个劲地往外迸,疯一样跳下马,趴到雪地里抓狂发泄,崩溃打滚。
他用断绳拴了“雪地虎”,穿过房屋稀疏的镇郊,走到东镇。带着厚厚帽子的行人目视这雪里滚出来的人、马,时而会指着他身后的狗问:“这是什么狗?”或者问:“两只犬,换不换?”
遇到这种情况,飞鸟总是得意洋洋地告诉他:“这是从神山下来的猛兽。”他停了几停,身旁已围了好多爱狗的老少。见他们啧啧地称赞狗的凶悍和叫声,有心去逗,他也只好死死拽住庞大的“雪地虎”,反复警告:“真是神山下来的猛兽——雪山来客。真咬人!”
终于,有人在他蓬乱的垢发下认出那张脸,欣喜地说:“是狄飞鸟。是狄飞鸟回来了!”有些年纪大的,有点地位心儿热的,感叹说:“可怜的孩子,龙摆尾真不是东西。你还恼不恼他?”
飞鸟嘿嘿地笑,大大方方地和眼熟眼生的人夸口:“多了几个冻疮而已,那点雪,会困住我?”时而,他会问人父母:“宝兴林多多回来了吗?好久没和他玩了——”
正和一圈人热乎乎地说话,他看到挤进来的段晚容和雨蝶。
两人怕怕地看着不安的“雪地虎”,一抬头想问那到底是不是狗,才发现面前站的是烧成灰都认得的阿鸟。段晚容上去要打,惹得暴躁的“雪地虎”按地而起,被吓退几步远,撞到一个红脸大婶身上。
她见飞鸟死死地把它压到身下,而旁人好心地喊:“这狗烈,拽上就不丢!”便恼羞成怒地丢了一句:“看你还回不回家!”说完,就挣过雨蝶,飞一般往家跑去。
大大小小的人都闻风而出,摇着她,问她。蔡彩也挑脚到了院儿,发意生一样地断定:“那妮子在骗人!”雅塔梅摆着两只手,使劲地擦,吆喝两声,让别人做饭,而自己往外跨步,在与蔡彩挤对头时告诉她:“骗什么人?别人回不来,那我信。可我们家的阿鸟受长生天的保佑,福大命大!”
花流霜带着大大小的地人儿沿着两排土墙间的雪路往前赶。
不一会,蔡彩远远看到一个生扎扎的黑脸少年。见他低着头,粗腰带上别把刀,手里摁着一只怪兽,屁股后跟匹包成粽子一样的马,而马屁股上还拖了在雪地吱剌的矛杆,便慌里慌张地往左右看,想知道这个怎么都不像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外甥。这时候,她看到停住不动的花流霜,顺着面颊掉眼泪的雅塔梅,一点、一点露出笑容的余山汉和在余山汉手边蹦得跟猴子一样的飞田,便问了句:“这就是我那外甥?”
“长生天呀。”
蔡彩听到花流霜低声吟了句,又听到恶狠狠的骂声:“你还回来干什么?滚!哪里好滚哪!你要敢进这个家门,我就拨你的皮,打断你的腿。”
※※※
飞鸟还是进了家,拴了狗喂狗,喂了狗被阿妈掂走,在关了门的房子里惨叫。
一家人都在忙碌,逮羊的使劲让羊“咩”,剁羊骨头的砍得噼哩啪啦响……。等飞孝和飞雪回到家,吵嚷声更是震天,几乎把蔡彩的耳朵都捅破了。蔡彩揪回和他们一起看“雪地虎”的花落开,先嚷了几句:“谁亲,还是自己儿子亲!”而后才打发花落开出去,买点吃的,自己去看看他表弟。
飞孝见花落开抓了只烧鸡,在放澡盆那间屋子的外间转,就一把夺过。花落开眼睁睁地看他揪了条腿,钻到里面笑,只好又转个身,又去看狗。
飞田早盯了他的油手,边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边神神秘秘地告诉他:“阿哥回来,你再也不用怕别人的,尽管跟人打架。”
他和飞田正说话,看到披了一身单衣裳,打着哆嗦的飞鸟过来牵狗,就站在一边看,看他,看他身后捧着烧鸡亦步亦趋的飞孝,提着衣服喊的飞雪。飞鸟比以前高了许多,也瘦了许多,浑身上下却依然长着他这个年龄少有的肌肉。他笑眯眯地朝花落开一看,甩甩湿漉漉的头发,大声喊:“我的马呢?”
花落开连忙说:“我不知道。”
“阿孝给阿哥买的肉,你也吃。”飞鸟喊了一声。
飞孝立刻从他买的鸡上拧下一块,递过去,花落开傻傻地接到手里,又去看鸡,心想:什么时候成他买的了?他看飞孝又拧了一块给飞田,拧了个腿给飞雪,两人都在舔着手吃,也连忙往嘴里填。飞鸟看他们吃了,高高兴兴地回屋子。飞孝跟着他,边走边问:“这下好了,大妈不会送我回家了。阿哥!剩下的鸡喂狗还是喂马?”花落开听得清楚,便傻愣愣地指指,跟飞田说:“我买的。”
飞田看看,手里的肉没有了,就腻呼呼地叫飞雪“阿姐”,要回半个鸡腿。她边流着口水舔,边给花落开说:“还有钱吗?咱们去买,吃完再回来。”花落开犹豫片刻,却又听她说:“留着呀。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