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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缴……”
※※※
祁连似乎听到敌人的一片呐喊声了,他一双黑眼亮晶晶的只能看到飞鸟地一丝背,虽不知道这个爱充风流的伙伴想去了哪,却也说:“可他们要不来打我们呢?我就怕我们什么都准备好了,白忙一夜。”
飞鸟并不回头,说:“细雨呀,不说战士们受了受不了。下久了,一脚下去就是一脚泥。他要扎不住营寨,不愿意打个没完没了,又不甘心走的,会不决战?走了也好,走了咱们什么都省了。”看着下面的军帐,他就跑神,想那个千里勤王,露宿军营的雨夜,想那些头并到一起的兄弟们,便用充满情感地声音问:“还记得我们离开中央军地那个夜晚吗?那时,陈绍武拦我,不让我走,我一生气,就把他自己丢在营里头了,把他丢了呀……”
星星打脸的湿气,带来一阵令人犯酸地沉默。
祁连安慰说:“说不定,他现在也做军官了。光想也没用,有了本事去找找看!”接着,他转移了话题,感叹说:“就这布帐,雨再小也能浸个透,去睡觉还不如去打仗。士兵苦哇。当将军的刀一挥,水里火里都要滚三滚,可九死一生,到头来能混几级民爵就不错了,退役后回到家里,妻没妻子没子的,农活不大爱干,手头再攒不住几个钱,身上落了伤,到老也是光棍一条。就这样,有些做军官的也不知道爱惜,把他们看成蚁蝼。”
飞鸟笑了,幽幽地说:“你的年纪也不大呀,怎么净是这些悲悯天人的想法?阿过不会想。牛六斤也不会想。鹿巴和图里更不会想。只有你去想。你就不怕想得心软,刀都拿不住?!”
祁连说:“不以卒子的身份多想想,就不懂军心,不懂军心,即使爱惜自己的士兵,士兵们也不知道。就比如有的人,练兵练急了……”
飞鸟觉得他话里有话。要触到自己心里的那根刺,连忙咳嗽两声,骗话说:“是不是等咱有一小支像样的人马,也多多爱惜?我以前练兵太狠了吧,老打鞭子也不对,噢?”
祁连不知是计,笑着说;“我就是想这么说呢。得体恤,人家跟着咱出生入死,不体恤,练出来也会走地。”
飞鸟呵呵两声。却用没有笑味地声音,阴不阴阳不阳地说:“‘有的人练兵’。有的人是在练兵,练错啦。是不是?管兵也管得严,这也管那也管,太过分了……”
祁连感觉到话味不太对,连连说:“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不能急于求成,要一步一步地来,哄着,顺着,体谅着。这一仗马上就要结束了,一回头,家里可就有兵有马了,可不能让他们一下朝咱自家人看齐,不然,那就有点苛刻了。”
飞鸟没好气地看看他。理直气壮地说:“怎么,这就不爱惜他们了?越是爱惜士卒的生命,就越要严格地管束他们。军士打仗前后最容易奸淫妇女。打仗前是怕死了,女人还没碰过;打仗后呢,是胆子大了。心想,老子出生入死,就不敢抢个女人吗?能放任吗?能体谅他们这个心吗?!是要懂军心,是要体恤士兵,可这不等于由着他们。既然你觉得我该战士考虑,那好。我就考虑给你。以后,咱们的军士不许赌博。不许嫖娼,不许开小火。没了这三样,就攒得住钱。还有,寻找文吏,细心地记下他们的战功,以后打仗再得来的女子,不许你们再胡乱私纳,要用以奖赏有功的、年龄大的士兵……要是他们再不知道老子爱他们,想跑哪就让他们跑哪。”
祁连吓了一跳,紧张地说:“赌博,嫖娼,鱼鳞军也争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这一禁,那些从胡子那投来地军士受得了吗。他们一走,朝廷再来打咱们,谁来御敌?”
飞鸟磨动下颌,恶狠狠地说:“我就知道你小子知道要打胜仗了,怕我一回头,再来个大练兵……想说动我,让我哄着一群孩子玩。我不哄。”他负了手而立,感觉自己有种枭雄的姿态了,才气粗神飞扬地说:“县里迟早还会跟我要人,我就让大伙自己选,愿意跟我地,县里强拉也没用,不愿意跟我的,任他们走。也让县里知道,我不是强拉人。”
祁连糊涂了,大声说:“谁要也不能给他。要么不占地,要么划地治民。小司马被打跨了,还有大司马。小霸王被捉了,还会有大霸王。把人还给他们,怎么打仗?”
飞鸟的尾巴早翘了,得意地说:“你还在犯傻呢。现在给你讲讲,让你知道、知道。你说,谣传县里要杀光亡命的百姓,谣言是谁造的?为什么百姓别的地方不逃,成群接队地往我这逃?我这么好心,拿着你们地命来为民请命?”
“我赌了一把呀,官府一旦辟谣,是不会给一个为民请命的人定包庇罪的。这时,百姓相比官府,更相信我呀,心里就会犹豫:赦了我们不秋后算帐?屯垦好呢,还是奉博格大人为主,安居乐业好?!一旦他们愿意在此地安居乐业,不为匪作患。官府拿他们怎么办?拿我怎么办?拿我原先俘获,没来得及登记的财物、人口怎么办?”
祁连心里颇受震动,嘴巴都合不陇,却仍不敢相信地问:“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那万一……”
飞鸟打断他的话:“没有万一。要是我不敢赌一把,谁都敢在咱头上撒尿!这也是他们抓吕县长花费的代价呀。吕老头虽然对我不错,可也奸着呢。他在任上,我不能连累他,也不能和他对着干。可换了别人,那就别怪我狄阿鸟不客气。”
又是一阵让人心胸豁开的风雨,将岩石上的飞鸟刮似天人,祁连被他俯瞰大地,头也不回的轮廓折服,肃然挺立身后,低头抱拳。
猛然间,飞鸟旋动胳膊,有力地挥舞下来:“打吧。就硬吃他个千把人。我就不信,他地兵猝然断了后路,前头两眼一摸黑。还镇定十足地抱成一团,给咱们打硬仗,肯定有人投降!”
祁连想想也是,瞬间将战场的大方向说清楚:“把守寨口要地,不蜂拥去围打,把他们困到前寨空地上。他们就会挤成一大团,等着我们招降。要是他的人不乱不馁……”
飞鸟狠狠地说:“我们投降?!也有可能惊不垮,如果小霸王在,我们——,我们!我们就用启重架往他们阵里丢重物。打炸他们。咱能聚多少无顶马车?等他们炸了,四面乱打。
打疲了,就可以用车兵插他空隙,一点一点地吃!”
祁连松了一口气说:“小霸王在,也未必不乱。”
※※※
虽然还不知道这一战打得成打不成,何时去打。但似乎已经打着了,胶持着。撞击着。
越来越黑的天空就像是一点一滴地要塌掉。
一蓬小火在祁连镂花发亮的甲腕上闪现,摇曳。
祁连地眼神随着这丝光华上下走了须臾,猛地回头。他见段含章、图里花子、马达莲三个少女将光明带到山风细雨笼罩地二十步外,将他们的青黑的背影和青灰的石台一起照亮,便回了身,示意她们把火把灭去。
图里花子和马达莲为他什么也不说,瞪着两只牛眼夺火把,狠狠地丢,丢了踩的行径不满,一前一后地拗理。去推他。
飞鸟只好下来帮腔,说:“夜里下雨,就是小霸王没有打过来地意思,也会多派人手。他们趴在寨子周围一看,一个老树临风地少年将军甩着披风站在寨子上。背后还冒着金光,不嗖嗖两箭才怪。”
马达莲捧了嘴巴就咯咯地笑,说:“老树临风呀。我看呀,倒是脸皮像树皮。”
图里花子便放过祁连,用胳膊肘扛她,一边扛一边问:“笑什么?你咋笑呢?你不知道老树临风是人长得好?!不知道老树根大?咋就往脸上想呢。他脸健康。”
段含章没好气地说:“别笑了。也都别闹了!”她看着飞鸟。拿出正妻一样的姿态,说:“你当我不知道吗?就是自夸也该是‘玉树临风,吧?也不知道你是在逗女人。还是想让女人都笑话你。要是那样,你还怎么打仗。老树临风?!你哪点都好,就是一高兴了,就得意,一得意……”
飞鸟本还在志得意满地兴头上,这下便索然无趣了,只好承认自己的错,冷呵呵地说:“我知道了,我一高兴就喜欢得意忘形,一得意忘形,就忘了自己地身份!我以后会注意的……”
他不喜欢段含章地指责,但也不得不认可自己得意忘形的不是,匆匆丢下这句话,便越过她们,拐了路离开。这才刚刚黑去不久,寨里安住户的家里点了灯,或者豆大,或者更小,连成一片一片,到处是战争余暇里挤出来的温馨,跑来跑去的孩子,低摸伤者伤处的哭泣,就连烧大锅饭地棚子里也蹲着的男女老少,都袒露着真挚的情感。
图里图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