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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通天既不知道这是哪一出戏,又为赵过这一杠而哭笑不得,一连听到拉人入“牛拨”,嚷着要当“头牛”的,便猜想这是在遵从樊英花的指示,在进行编制。他在山寨时,头目手下的弟兄个个不等,连自己有多少号弟兄都不知道,心底极羡慕官兵的伙、什、良,见飞鸟硬把原有的编制弄得跟土匪似的,自然轻视。
飞鸟似乎感觉到了这点,朝他们看了一下,还是坚持让大汉做了“头牛”,说:“老子欣赏你,给你‘头牛’不做?!看来嫌小。不满意也要先做着,将来让你做更大的。把名字报上来,记下。”
“我呢?!我叫霍泰。”旁边的年轻军士连忙问。飞鸟看他不舍地站着,碰了赵过一下。赵过急忙笑巴巴地趟过去,搂着他的脖子向外走,边走边说:“卫队里的伙食好!我对人也好,你以后看谁不顺了,尽管给我讲。”
好不容易等一伙吵闹完走人,沙通天这才按住不快的心思,走到跟前,接连换了几个难看的笑才说:“公子。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说。”
飞鸟偏头看着他笑,上前一步拍拍,诚恳地评价说:“你笑起来真奸诈!”说完,他便带沙通天出去。春雨歇了一阵,地里也不怎么起泥巴,很适合散步。往山左走了一会,飞鸟就又问:“人人都说你在山寨的时候吃人肉。我就不相信。人肉就那么好吃吗?!还是你好吃,什么都想吃吃看?”
沙通天颇不快,但收敛得没有半点痕迹,他以关爱人的口气说:“你混的日子还少。宁要人怕,不叫人爱。我的确吃人肉,吃仇人的肉,吓破仇人的胆。”
“这不是个好办法。不一定吓倒人。”飞鸟为人着想地建议说,“要是真有杀你后快的仇人,你应该立刻自尽,让人把你埋到臭坑里,一点也不给他们啃骨头的可能。他们倒一定会被气倒。”
沙通天大愣,看飞鸟郑重其事,分辨不出他是浑还是有用心地讽刺,不敢往下接下去听他胡扯,立刻叹口气入题,沉重地说:“公子在这里逍遥,可却也不能不顾亲人。公子的母亲日日惦念你的安危,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多少。她正在四处托人找你,你还不知道吧?”
飞鸟被点中要穴一样定住,半天也吐不出笑,心中一疼,立刻就问:“你认识我阿妈?!你是谁?”
我是谁?沙通天一想,立刻就说:“我和你的父亲有过交往,已经多年没再联系,说来你也不认识。”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住,自问道:他要问我和他父亲有过什么交往,我怎么说?
飞鸟一阵混乱,心头如同缠了团烂麻。他恨不得脚下生风,飞越关山,须臾就回长月,告诉阿妈自己一点事也没有。他抬头来看,四下都是淅淅沥沥下了两日的春雨未及改观的风貌。山地里到处都是褐石、断岩,惟有土地里吐出了绿毛一样的草芽。大部分的树木以老样经受洗涤,半青半枯,难以入目,再也忍不住了,当着沙通天的面似哭非哭地“吭,吭”两声。
春雨尚未停歇,先遣的队伍就已经在白龙庙堵住了东路往此地增援的官兵,打了一仗。军情又变得紧急。樊英花也打算再次领军出发了,虚虚实实地晃过一枪,至少将这两路之间难以相互救援的官兵吓退。
不过在这之前,为了某种政治角度的造势,她还是决定要先送走飞鸟一行,将这场惨胜鼓吹造响。为此,她特意选拔了几十名特别高大的军士跟随回去,并调拨了几面大旗,将这些“战场明星”包装一番,也好展给远离战场的普通人看,炫耀出武功和声威。
沙通天到飞鸟营地的次日,樊英花就要了飞鸟去。
飞鸟打着马入了环形院子,一眼就看到自己朝思夜想的“笨苯”。“笨笨”瘦了许多,却又大了不少,连毛也长了少许,但灰毛依然润泽,还隐隐透着银光,而它的嘴唇、鼻头和眼圈,都是奇特地淡红色,只有像人一样的眼睛里,才带有淡淡的忧伤。
它一见飞鸟来就奋声高嘶,回头就咬了缰子。
身体虚弱的春棠坐在门边昏昏欲睡,被它的“咴咴”吼声吓了一跳,她一眼看过去就嚷:“这匹马又咬缰绳了!”
飞鸟跑上前去,一把抱住它的脖子,接受它用舌头回报的热吻,最终夸奖说:“两个月不见,你变白了。”
“飞鸟!你给他换上皮子的缰。它已经咬断一次绳子了!”春棠遥遥警告说,“再这样,它非跑不可。”
飞鸟揉了揉马头,干脆解了缰绳回头给春棠笑,却见她旁边放了一套马具,镶着银饰的白鞍子,白色的锦缎垫褥,闪光的白铜镫子。不用说,这应该是给自己准备的。他出神地望着,越发觉得自己欠樊英花很多。
春棠的尖叫打断他的思绪。她已经站起来到了门里侧,伸手推着走到跟前的“笨笨”大嚷:“它朝我刨蹄子,舔我的脸,你管不管?那谁,你来帮帮忙。”几名武士远远听她求救,都憋着气笑。
屋子里的樊英花叫了一声。飞鸟只好不再看春棠闭着眼乱拔手的窘相,给了这匹色马一下,把它往一边赶了赶,进到屋子里。
樊英花卧在榻上,头发有点乱,似乎才睡醒。她见了飞鸟才翻身起来,摸了几道文书递给飞鸟,叮嘱说:“明天你就带上你的人回去。一是要造出声势,二是要上谕,三是要人丁。你也知道有人想要我的命,自己也多加小心。”
安排完这些,她又问:“沙通天还好吧?这次你要带上他。他怕是早就想通过国王要个名分了,我就趁了他的意。到了郡里,他爱找谁找谁,爱受谁拉拢,就任他拉拢,你就当不知道。”
“嗯!”飞鸟点了下头,心里更加愧疚。他看看有点憔悴的樊英花,忍不住问,“你生病了吗?”
压力重重,居无安所。经人一提,樊英花不禁有些黯然神伤。她尽量不表露出来,微微一笑说:“我给你准备了套马具,你去试试。”
飞鸟无从推却的,站起来走到门边,把马具搭到胳膊上,唤来“笨笨”,备鞍子,上嚼子。在他忙碌的时候,樊英花遥遥透过窗户看。阳光有点晃着她的眼睛,她注视过对面墙下的一溜色简易的马棚,拴马的桩子,贮放草料的仓房和一排饮水的石槽后,飞鸟已经上到马上。
看他上马向外走,听着春棠对那马的抱怨,她不禁挂上一丝微笑。
※※※
很快,就到了要回去的日子。
经过送别仪式上的三碗水酒,飞鸟就带着少量的遗憾和对鲜花美女的渴望匆忙离开,同行的还有等候觐见的降将沙通天。
他们一路马不停蹄,先走过吃水不深的山丘干道,又踏过被细雨沁绵的泥路,很快回到郡城。两地相隔三百多里,出发地天晴了,这里的春雨刚伴着春雷下。这时已经是傍晚,多少受点天气的影响,城外夹道空荡荡的,半片张灯结采、喜气洋洋的气氛都见不到,除了城门偶尔可见的兵士在幽幽昏色里巡回徘徊外,什么都没有,够让这些又紧张又渴望的战士们失望的了。
沙通天见是这样,放心不少,立刻带着几分善解干笑,打马来到飞鸟身边。由于他的刻意接近和拉拢,两人已经相当熟捻,他干咳两声说:“弟兄们都够累了,还是赶快入城,进去休息吧?!体谅兄弟们,兄弟们才肯卖命,让他们往热地方一捂,还愁他们将来不给大人赴汤蹈火。”
飞鸟看旁边的军士都有些意动,也感觉到被风一吹,裹着油布的身上袭来几丝透骨的寒意,但他仍无法不假思索地下定决定,即刻入城。这毕竟是安排下来的一场政治秀,若放过了不仅违背了樊英花的意愿,也不利大局。
他注意到沙通天极力掩饰的不自然,心里稍有点反感,心想:奸诈的家伙,你的小秘密能瞒住谁?你还不是希望从小国王那里接受官职,可顾虑到自己的出身,和自己对李氏的顾忌,既不敢提这种越俎代庖的打算,又怕被一些世仇敌视?!希望偷偷摸摸地进去。外面确实有点儿呆不住。身后显得昏乎乎的白羊山上突然一亮,山后似有春雷作响,雨竟越发地紧了。
这样的境地,要么立刻去城外找人家投宿,要么先入城再说。
飞鸟大眼扫了一圈,看众人都缩得猥琐,相互“吱喳”着骂这“鬼天气”,多少有了点幸庆,心想:要是真有人迎接,自己这些被雨路疲惫折腾得塌鼻子斜眼的人反倒大大出丑。看过赵过几个人不遗余力的鼓动,他也只能答应入城。随着他下令“入城”,数十铁骑一点也不理城门的兵士,立刻争先恐后地往城门里卷。
郡城因特殊的政治环境,防护有时严苛的要命,而有时又很松垮,看人看事。对敢于硬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