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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才是一直什么都不知道……”
萧朗突然把头埋在双掌之中,声音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嘶哑,“我早就该知道的,我早就该明白的。爹从早到晚除了公事还是公事,娘从早到晚便是安排从棉衣到车马在内的各种东西……我还偏偏常常满身是伤在他们面前晃,只希望他们多看我几眼,哪怕一眼也好……我为什么就那么呆,非要远在天边才明白”
“唉,这不怪你,都不怪你”
江氏突然一把将萧朗拉了起来,这才语重心长地说:“又不是人不在身边就不能多多尽孝。送信回去的时候,除了寻常的问候,再多写些自己这边的事情,让他们知道你的情形。捎带节礼的时候,除了那些常见的东西,再附上你自己的心意。还有就是,得空儿好好教导你弟弟,哪怕不能让他像你这么出色,可总不能让他太过懒散太过随心所欲,堕了镇东侯府的名头。要知道,你是世子,是将来的镇东侯”
“是……没错”
萧朗一下子恢复了从前那般的冷然,重重点了点头。可当发现江氏正用欣慰的目光看着自己,而底下的陈澜也一副轻松下来的样子,他顿时只觉得无地自容。那样软弱的模样,他几乎从来没在人前显露过,可今天不但什么话都说了,而且不知不觉甚至连眼泪都掉了……他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这么丢脸
这些天同路而行,陈澜已经大约摸到了这位镇东侯世子的脾性,此时见他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尴尬样子,哪里不知道他多半是在害臊,眼珠子一转就笑道:“娘,要不是我在旁边,真要以为您把萧世子当成叔全了?”
“倒真是……哎,谁让他和叔全一般大,就是那皱眉冷脸的样子有时候都差不多。”江氏这才移开了手,笑吟吟地说,“你既然已经明白了,我就不多说了,好好歇着,不要再想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你是伤者,眼下养伤最大”
眼见陈澜扶着江氏又往外走去,萧朗一直沉默着,整个人也一动不动,可等到那门帘打起的一刹那,他突然开口叫道:“太夫人,今天谢谢您了以后要是我再说什么混账话,做什么混账事,还请您把我当成您儿子一样狠狠骂一顿”
“你这孩子”转过身来的江氏无可奈何地一笑,又努努嘴道,“只要你不嫌我啰嗦,我就把你当成我半个儿子看待好了,快去歇着,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陈澜瞥见萧朗僵着脖子点了点头,随即竟是一躬到地,心中不由得暗叹婆婆今日这番当头棒喝可算是功德无量。等到出了屋子,因想着萧朗这般模样不好让人看见,她就嘱咐巨阙和湛卢在外头好好等候吩咐,随即才扶着江氏往外头走。
“娘,你刚刚那番话说得真好。”尽管身后不远处就是云姑姑她们,但陈澜仍是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那时候我真的觉着,您就像是他的母亲似的,每一句话仿佛都落在了人心坎里。您对我也是,一直都那么真心关爱,就连我亲生爹娘也不曾对我这么好过。”
“傻孩子”江氏微微一愣,随即就伸手搭在了陈澜伸进自己臂弯里的手上,“你是我的媳妇,我看你自然和我的女儿似的,我不对你好,难道还把你当成仇人?至于他……他和全哥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全哥他爹故世的时候,全哥才真正完全懂事,可有些事情却没法挽回了,所以我真不希望他也和全哥似的终身遗憾。这世上多一个幸福的人,也是好的。”
婆媳俩便这么彼此扶助着往前走,后头的庄妈妈和云姑姑等人看着这一幕,彼此你眼看我眼,自然而然都是百感交集。一边是感慨江氏半辈子辛苦操劳,老来总算是儿子出息儿媳孝顺;一边则是欣慰自幼失了双亲的陈澜终究是靠着那一片真心,不但收拾了娘家的颓势,在婆家也完完全全融入了进去。只是,当一行人来到江氏那院子门口时,眼见一个小人儿一溜烟地窜了过来,她们才几乎同时生出了另一个念头。
要是能再有个如骏儿这般可爱的孩子,这家里就真的完美了
“婆婆,姑姑”
乍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身边虽是有红缨,可骏儿终究仍是极其不安,此时此刻看到江氏和陈澜回来,他才松了一口气。疾步跑到前头,他先行了揖礼,见江氏笑吟吟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也就咧嘴笑开了。
“怎么样,可是坐车坐得有些饿了?要是如此,我让人去准备点心。”
想起刚刚走得急,也没来得及对小家伙多嘱咐什么,陈澜心中不由有些歉意,拉着他的手往里头走时,也就笑着问了一句。可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骏儿使劲摇了摇头:“多谢姑姑,刚刚在寺里已经吃饱了,我一点也不饿”
“那这会儿已经是午后,不如先好好歇个午觉。”
江氏这随口一说,骏儿却仍是摇头:“婆婆好意骏儿心领了,只是下午还有描红的功课没做,还有诵念和读书,如果耽误了,以后爷爷考较起来……”
“哎呀,你爷爷还真是严格”江氏说着就笑了起来,但仍是体谅地点了点头,随即对陈澜说,“这样吧,我记得你那里的东屋似乎是收拾齐整当成书房使的,横竖全哥也只是偶尔用用,就先收拾一张桌子出来给他。我是不行了,年纪大了人犯起了困,得先好好睡一觉。你也不用再跟着我了,带着孩子去安置吧。”
陈澜见江氏打了个呵欠,知道婆婆年纪日长晚上宿头不好,反而是午后瞌睡多,因而便笑着答应了,又带着骏儿把人送到了门口,随即才转身回自己那边的院子。待到拉着骏儿来到了正房东屋,她就发现,小家伙东张张西望望,那脸上充满了惊喜之色。
“怎么,可是喜欢这儿?”
“喜欢。”骏儿本能地迸出了两个字,随即扭头看着陈澜,声音清亮地说,“姑姑,这儿和我家里真的好像爷爷也喜欢这么布置屋子,顶天立地的大书架,还有养兰草,就连这琴台的位置都是一样的。”
他一面说一面快步走到了琴台跟前,仔仔细细端详着上头那具古筝,面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爱,几次要伸出手去摸琴弦,最后还是缩回了手来。陈澜在后头瞧着有趣,突然还想逗逗他,当即缓步上前伸手按着小家伙的肩膀,柔声问道:“你那古筝弹得很好,可是喜欢这架古筝?要是你真喜欢,我到时候和主人商量商量,请他割爱了把古筝送给你好不好?”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的古筝是爷爷亲手给我做的,但这一架看上去很老了,应当很贵重。是别人的东西,只能看看,不得允许不能随意乱动,更不能心生妄想。”骏儿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随即又仰起头看着陈澜说,“这里不是姑姑的家么?”
“好孩子。姑姑的家在京城,只是暂时借住在这儿。”陈澜越发觉得这孩子实在是懂事得让人惊讶,又觉得那粉嫩的脸颊着实可爱得紧,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见小家伙一下子脸红了,她这才收回了手,又冲着旁边的芸儿几个说,“都说童言无忌,可他说得才是正理。这毕竟是别人的房子,摆设等等哪怕不合心意,也不要擅自去动,否则主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未必不会有想法。好了,劳烦云姑姑柳姑姑去外头整理一下扬州府那些官眷的名册,芸儿你们几个去把骏儿带回来的东西好好整理收拾一下,不得吩咐别放人进来。”
“是。”
整整齐齐的答应声之后,一应人等出了门去,屋子里须臾就安静了下来。这时候,陈澜才拉着骏儿到一边的软榻上坐下,又问道:“骏儿,你之前说了你爷爷卖小桃源的事,究竟怎么回事,你现在再详细些说给我听好么?还有,把你送到大明寺的时候,你爷爷还说过什么,提醒过什么,你好好想一想,一句都不要遗漏,这对你爷爷来说,要紧得很。”
骏儿立时坐直了身子。仔仔细细想了好一会儿,他才清了清嗓子说了起来。尽管他尽量有条理,可说到情绪激荡的时候,他的脸渐渐涨得通红,话语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重复和激烈,双手也情不自禁地使劲抱紧了。
“……爷爷接到那封信的时候,神情很难看。刘叔说,这等无法无天的事,到衙门去报案就行了,可爷爷摇摇头说未必能成。苍叔问为什么,爷爷却说必有所恃,别的我没听见。”
“……刘叔去过衙门,可门上却根本不为他通报,府衙县衙都是如此。就连从前往来过的一些门庭,也好像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不理不睬,甚至险些被人打了闷棍……”
“……卖了小桃源,刘叔把小奶奶接了回来。小奶奶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可爷爷却什么别的话都没说,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