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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的露水特别多,好像是从星星上面掉下来的,气温也有些失常,让人在秋天嗅到了夏天的气息,罗彩灵眼皮子沉重,贪睡了一会儿。云飞一早出去了,李祥兴致勃勃,一大早也起来了,见塌房里有一大窝人围着赌博,也去凑一腿。店主因人们赌得热,也乘机卖起了薄荷汤,作法挺简单的,只需取几片薄荷叶子,用开水泡过,待冷后喝下,清凉满腑,炎热尽除。
闲话少絮。只见一个四十上下,身着鸦绿色麻衣,体格魁伟的大胡子赢得风光,银子在他胸前都堆成了小山。大胡子趾高气昂地叫道:“还有哪个不怕输的和老子赌一场,赌法由他!”人们都委委缩缩,没一个敢吭声,大胡子左瞪右睹,不可一世地招着巴掌,道:“来呀,来呀!哪个,哪个!”
李祥本来就看那大胡子不顺眼,再见所有人都是缩头乌龟,激起了扬扬斗志,忖骂道:“这个痿人也太猖狂了!”把脸一抹,高声叫道:“你是说,不论怎么赌,你都跟?”一语射来,人们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来,见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向大胡子挑战,连忙腾出位子。李祥踊跃向前,跷腿坐下,双手叉在胸前,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大胡子把白玉骰子在手上抛了两抛,笑道:“不错,你要怎么个赌法,说出来听听。”李祥道:“你别把话说得这么满,难道就不怕后悔么?”大胡子一捶桌面,叫道:“罗哩吧嗦的,大丈夫一言九鼎,怕你个鸟!”
“好!”李祥跷起大拇指,爽笑着取出颈上的璎珞,这璎珞平时藏在内衣里,别人都看不见的,道:“我老爹告诉我说,这珞圈乃我家祖传之宝,价值连城,我今天也不稀罕了,就赌你身上所有的银子。”大胡子把璎珞接过端祥,其身为花翎红,似鸡血,琰美撩人眼,轻轻一捏,质地脆软。大胡子是个识货的,便知其价比金贵,细细看来,还篆刻着八字吉谶:“彩云追月,灵秀永贮。”李祥道:“我没吊谎你吧!”大胡子一跷大拇指道:“爽快!快说,快说,赌法由你!”众人都屏声静气。
李祥站起身来,双手压在桌面上,两眼似电瞪着大胡子,道:“我赌你的心是黑的。”“这……”一听这话,大胡子如同木雕泥塑。李祥眼神象夹着针似的,道:“挖出来,看看黑是不黑!”众人输了钱,恨大胡子恨得要死,都给李祥帮腔,齐声道:“对!挖出来,挖出来!”大胡子掉在陷阱里,狷急得哭都没有眼泪,见众人逼得急,只好黑着脸道:“是、是、是黑的,不、不、不用挖了,我、我、我输了!”李祥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招子也不放亮一点!”大胡子此时羞怒交加,哪有脸摆在这里,撒腿就躲。众人看得哄堂大笑,拍手称快,还对李祥交口称誉,能说的好话差不多都说尽了,意思就是要李祥意思一下,李祥明白他们的意思,便意思了他们一下。
堂中欢呼一片,李祥收了璎珞,再用麻络子把银子兜起。云飞已回到塌房内,李祥迎头问道:“你上哪儿去了?”云飞道:“不知为什么,早上醒来觉得胸口好闷,便到街市上转了一圈。”李祥把云飞拉到桌前,指着爱死人的银子,把自己如何如何、这般这般的光辉赚钱历史表露一通。众人讨回了一些本钱,心存感激之情,又对李祥大加吹捧,李祥更觉身价百倍,道:“我爹说我生时旺气朝元,是个福人,嘿嘿,果然不错!”
云飞敛眉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无事;你这样赢别人,恐怕有馀祸。”李祥道:“馀个什么祸,他还敢杀了我不成!”又把云飞一拍,道:“他要敢来,咱还有个金刚站着呢!”说罢嘿嘿笑,道:“今日可真赚翻了!”云飞摇首忖道:“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再多又有何用?”
客店里饮酒的饮酒,进膳的进膳,搳拳的搳拳,忙动的忙动,依旧蝉鸣蛙噪。忽见那厢呱哒呱哒行来一女子,原来罗彩灵晏起,见李祥数银子数得正欢,眼睛一亮,大叫道:“哇!好多的银子!”像个小精灵一样,边叫边蹦跳着过来,拿起一锭白银咬了一咬,咋舌道:“李祥,这些银子从哪里弄来的?”李祥把早已准备的堂皇之词背诵了一遍,罗彩灵眨了眨了眼睛,道:“你做起事来,还真是一蹴而就呢!不错,不错,有我的作风!”李祥嘻嘻笑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嘛!”罗彩灵找李祥要出璎珞看了看,又拿出自己身上的璎珞比了比,两人相互称赞了一回。
云飞看着那些不义之财,道:“我担心会生出事来!”罗彩灵敲着银子玩儿,在手中玎玲作响,道:“两厢情愿,输赢也是天意,他敢有什么不满,活该!”
李祥把银子拿到钱庄换作了关子,共计一百一十贯,折合关子却有一千一百贯,凭空多了十倍的价钱,这其中却有缘故。
原来自孝宗皇帝时,开始发行会子,每界只有二千万贯,印发极为慎重。宁宗时对金作战,用纸币筹军费,十一、十二、十三界同时流通,发行到一亿四千万贯。理宗绍定五年,增加到三亿二千九百万贯,淳祐六年时,会子猛增到六亿五千万贯,共发行了十八界。景定四年,贾似道当权,甚至每天增印十五万贯。会子的印造并没有因为买公田而停止,反而日益扩大。发行纸币原有铜钱作储备,但会子日增,现钱日削,铜钱散在民间,不愿换用纸币,对外贸易中,也不断有大量的铜钱外流。东南沿海地区各路,原来十多万贯现钱,现只存一二万贯。
高斯得上奏:“国家的版图一天天缩小,财力白耗,用度不足,近年尤其严重。每年收入一亿二千多万贯,支出二亿五千多万贯,管财政的大臣,只知增发楮币,这无疑是饮鸩以止渴。”甲子年理宗病死。贾似道拥立太子赵禥作皇帝,即度宗。贾似道又下令印发新的纸币,称为金银关子,在全国发行。原来发行的第十七界会子废止不用。第十八界会子,以三比一折换新的关子。关子发行后,物价益踊,楮益贱,物价徒升十倍。导致流离殍死,气象萧然,临安附近地区殍馑相望,中外凛凛。
有诗为证:
自从为关以为暴,物价何止相倍蓰。
人生衣食为大命,今已剿绝无余遗。
真珠作襦锦作裤,白玉为饭金为糜。
苍天苍天此何人,遘此大疾谁能医。
且说李祥回来后与云飞、罗彩灵一起用早点。云飞在街上闲逛一圈,回来说道:“今早我在路上看见一条狗。”李祥吃着肉松,噜噜说道:“看见一条狗有什么好说的,真是的!”云飞道:“听我说完啊!我朝它看了一眼,它就跟上我了,然后我跑它也跑,我停它也停。看来它是想找人照顾,我哪有这份闲心啊,便将它甩掉了。”罗彩灵问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云飞的神情不太自然,道:“我是不是太残忍了?”李祥嚼着手中的火腿,笑道:“看不出你还蛮讨狗儿喜欢的嘛!”罗彩灵笑道:“他们是一家的,他把他弟弟甩掉了,心里过意不去呢!”云飞急着嚷道:“得了!你们两个给我住嘴!”
“你……”李祥正说了一个“你”字,突然翘起舌头,痛苦起来。罗彩灵忙问道:“怎么了?”李祥咯咯了两句,只怪他边吃东西边讲话,把舌头给嚼了。云飞道:“自作孽。”过了半刻,李祥打肿脸充胖子,含糊答道:“没事,没事。”接着与罗彩灵边吃边找轶事谈笑。
云飞喝了几口粥后就一直抱着葫芦不开口,罗彩灵问他,他说吃饱了。其实,云飞心里一直潮起潮落,经过了十几次潮汐,紧抿的嘴唇微微松开,道:“世上最有感情的动物不是人,是狗!”罗彩灵与李祥听得乍呼,齐声问道:“你说什么啊?”云飞叹了一声,道:“不管主人多么丑陋,狗也会高高兴兴地陪主人玩;不管主人多么贫穷,它都会忠实地跟在主人身后;既便是没吃的,它宁可挨饿受冻,也不肯走开;主人有危险时,它会奋不顾身地去咬敌人;它夜夜职守岗位,弗许贼人得逞。当主人把它卖给屠户时,它淌着泪望着主人呜咽叫喊,希望主人不要抛弃它,主人只顾数着手中的铜钱,哪里管它的死活。唉,人皮包狗心,狗皮裹人心。只可惜许多狗投错了门房,跟着坏人走,反被历代辱为骂名,我替其不值。”
云飞的话音刚落,李祥与罗彩灵都停止了咀嚼,好像心里都涌起一股莫名的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