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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他命令王安石立即回京。
在他想来这是动用所有力量了,国家有难,新旧党必须、也一定会同心同德为国出力。想得很美,不久之后各方面都有了回音,他一个个看过去,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哭笑不得。
先是国境线上的消息,刘忱和吕大忠临走前,他特意亲手写了诏书,告诫说:“虏理屈则忿,卿姑如所欲与之。”
意思很明显,辽国那边都是野人,道理说不通就会动粗。爱卿不必吵架,他们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好了。
可是刘、吕两人把他的话扔到了九霄云外,两个都是死硬派,爱护国土人人有责,和辽国谈判团一见面,立即就掐是水深火热,你死我活。双方回顾历史,追溯源头,把大地图铺开,一寸一寸地讨价还价。一大堆的地名,比如黄嵬山、冷泉谷、天池庙、牧羊峰、梅回寨、瓶形寨、蔚朔应三州边境等等等等纠缠了几天几夜,终于都顶了回去。
辽国人情急无奈,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分水岭。
虚的乱的咱都不说了,把细节都删除,就以分水岭为界标,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刘、吕两人一听就火了,新的一轮较量开始,我们再来。结果又吵了N久,双方终于接近崩溃,都吵不动了。这时理智回归,想到了一个新问题。
——喂,哥们,问一下,分水岭……到底在哪儿?
双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一会儿后,各自收拾行李回家。吵还是很想吵下去的,只是资料严重不足,连地名都搞不清,吵个什么劲嘛。
边境协商就此结束,等刘忱和吕大忠回到京城后,发现路更远的韩缜早就回来了,比他们快得多。原因很简单,韩缜去了辽国都城,可被耶律洪基给凉那儿了,一直没见着人,想继续等下去?对不起,外交有政策,宋辽两国互派使者,最多只能在对方的国都里呆10天。
逾期必须走人。
宋朝的君臣恼火之余变得更加紧张了,辽国人很明显是玩真的,传统礼仪都不守了,别的事一定也会干得出来。不过说实话,他们还真是多虑了,在这个时期别说是宋朝人,连辽国人甚至耶律洪基的老婆萧观音想找他都费劲。
辽史记载,耶律洪基有匹宝马名叫“飞电”,风驰电掣瞬间百里,载着他在广阔无垠的辽国大地上疯跑。那速度让他的侍卫都追不上,往往跟着跟着人就不见了,然后只能在各大深山幽谷里去找。萧观音为这事专门写了封正式书信,劝他注意安全。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她实在应该注意自己的安全。别以为有才、还美就没人打,扫丈夫的兴在哪个时代里都很危险。
焦急中宋神宗盼来了元老院的回音,韩琦、富弼、文彦博都有了各自的回复。由于内容比较雷同,加上韩琦马上就要死了,我们只看韩琦的意见。
韩琦一直很痛苦,王安石改革以来,只要有新法出台,他一定会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一连声地喊:“泣血!泣血!”
也就是说,他哭出血来了。这时终于盼来了皇帝的咨询,他在激动之余强撑病体写了一封长信,把自己的意见全面地说了一遍。
在中国人想来,问题从来不是孤立的,都是由点及面遍布全身,所以头疼医头、脚疼治脚永远是错误。基于这个原理,韩琦认为外侮必须和内政联系起来。
那么辽国人为什么会来找事呢?是因为王安石。
王安石执政期间做了太多的错事,实在难以尽数,韩琦站在辽国人的立场上,总结出来7点,来证明辽国人来找事是很可以理解的。
1,高丽国来进贡了。
高丽在哪儿?现在的朝鲜加韩国,从地理位置来看是在辽国的背后。这让辽国人太不安了,完全是后院起火,宋朝的手伸这么长,是不是有颠覆辽国的企图?
2,攻占河湟,夺西夏52砦。
这是对辽国的友好邻邦动武,难免让辽国人心惊害怕吧。今天可以打吐蕃、党项,明天是不是就要轮到我们契丹人?
3,植榆柳于西山制约蕃骑。
这是辽国人最受不了的,辽国之强全在骑兵,宋朝栽了那么多的树,简直比长城还要讨厌。
4,实行保甲法。
这也很要不得,中国人开始成天地打打杀杀,弄得全民皆兵了。这么大的备战工作没完没了地干,当邻居的没有安全感嘛。
5,筑河北路城池;6,设都作院大量生产先进武器,比如神臂弓、新式战车;7,河北路新置37将,武官们的权力突然见涨。
以上种种,招致天怒人怨。别说外国,连我们内部也达到了“农怒于畎亩,商叹于道路,长吏不安其职。”的程度。要想让外国人安静,一定得先从根子上把自己的毛病改好。
韩琦建议,把王安石的一切政策都删除,回到改革之前,辽国人自然就老实了。嗯,如果还是不老实呢?韩琦的解释非常振奋人心,按他的预测,只要内部的问题完全解决,辽国人只要敢来,一定可以打得他们逃回沙漠里去,“一振威武,恢复旧疆,摅累朝之宿愤矣。”
连以前的旧仇也都一起报了。
说得非常好,大家鼓掌!只是很奇怪,比如仁宗时,那时没改革,您韩相公也正当青春年少,那时怎么没能做到这一步的呢?别说辽国,连新兴的小土匪李元昊都没搞定。
说完了这些话没多久,韩琦就死了。他的死是当时的君子集团无法估量的损失,于是乎死的过程和结局都变得规格高档。
死的前一天晚上,有一颗巨大的星星从天而落,刚好砸在韩家附近;死后百官集体歌颂,韩琦的一生是忠厚朴实的一生,死后家里连余财都没有。
……没钱,昼锦堂是怎么盖的?数千里的良田都是谁攒下来的?把这样的财主忽略掉,让以后的岳飞上哪儿去打工呢?
韩琦死了,宋神宗很伤心,派士兵给他造坟,亲自写了碑文,题名是“两朝顾命定策元勋之碑”。这个名目很有玄机,两朝指的是哪两朝呢?英宗朝是定了,另一个是仁宗朝还是神宗朝?
只能是英、神两朝。韩琦是英、神两宗的恩人,是仁宗朝的罪人。扶植赵曙、支持濮议,只要他稍有人性都没脸在地下再见仁宗。
其他的还要再说他什么呢,总结他的一生,身为北宋史上知名度排进前十甚至前五的名臣,留给我们的记忆是……在文臣中军功最高,在武将里文采最好,文臣武将都算上,官做得最成功。这是非常奇妙的,他的一生里打压长辈如吕夷简,阻挠同僚如范仲淹、富弼,欺负小辈王安石、苏轼,甚至连仁宗皇帝、曹皇后都敢去勉强。
刻薄到了这种程度,临死前还当了一回辽国代言人,为什么还能得到忠臣良相的好名声?个中奥妙非同小可,每一个想在官场上有所发展的仁兄都应该引为典范,仔细钻研。
回到正题,神宗长叹一声把这份奏章扔到一边。就算真是对的,也不敢照办。按韩琦所说,那是把全身的铠甲都脱光光站在虎狼面前。只要让对方相信自己手无寸铁还生性善良,狼就很高兴,不张嘴咬人了?真的这么做,可真是位“大勇”之人啊。
迷茫中,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故人自远方来,安石进殿。
王安石回来了。近6年的无私合作让双方无话不谈。只有面对他时,宋神宗才说出了心里话。以下是史书记载里他们的对答。
神宗:“辽国人来要土地,怎么办?”
王安石:“不给。”
“他们坚持,怎么办?”
“慢慢谈,拉长时间讲道理,备战。”
神宗突然心慌:“要是真的打起来呢,怎么办?”
王安石摇头:“绝不会。你不要怕,更别示弱。鬼都是怕出来的,过分示弱,对方本不想打,也会开打。”
神宗的情绪更加低落:“我怕的就是辽国会突然出兵。”
这是思维的死胡同,什么都为敌人着想,把自己的权力、主动都拱手让出。这还怎么做人呢,起码的生活安全都保障不了,何谈发展强大。王安石郁闷中有些发火,他说:“辽国现在是强盗,抵在家门口抢劫,如果只想花钱免灾,直接给钱割地就是。如果不想,就马上备战,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你是怕我们北方空虚,来不及准备吗?”
神宗点头,他怕的就是这个。
王安石把一件件的报告摆在桌上。公元1069年三月,辽国大臣耶律使逊煽动北部准布部落叛乱,辽国花了很大力量才镇压下去;同年十二月,辽国五国各部落又叛乱,辽国动用皇室斡鲁朵才能平叛,这改变了辽国力量的格局。
在以前,辽国北疆的实力足以搞定任何叛乱,根本不用中央军队出动。比如当年萧燕燕的大姐,足以自立一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