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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临时发起的廷议非常顺利,没有反对声音,徐溥和刘健便取代万安和彭华,成为新的阁老。当然具体诏书任命以及官衔问题,都是朝会之后的事情,早朝没有必要为此琐事浪费时间。
首辅万安被罢,如今刘吉是阁臣,徐溥是阁臣,刘健是阁臣,可谁是首辅还没有明确结论,成为摆在台面上的新问题。
在天子心目里,当然是希望直接让徐溥来当首辅。但是天子也明白,现在让徐溥当首辅可能要拔苗助长。这样大一个朝廷,常年在词林为官、缺乏事务历练的徐溥是压不住阵脚的。外朝与内阁是两套体系,如果首辅没有足够威望,那根本镇不住外朝部院大臣。
底下朝臣也议论纷纷。“徐学士虽然有君恩,但是眼下感觉弄不过刘次辅,当然要说长久又是另一回事。”“刘次辅的女婿是方应物,同样有君恩在身,徐学士对这翁婿肯定没什么办法……”
片刻后,天子便对刘棉花道:“万安既罢,元辅重任便委托刘先生了。”
刘棉花也不客气,立即叩谢道:“陛下隆恩,臣肝脑涂地以报!”这时候就别上演三辞三让的把戏了,本来天子内心就不坚决,万一辞弄假成真就损失大了。
第七百九十四章 一见应物误终生
此次朝会结束后,稳定了十年的内阁架构彻底改变,象征着朝廷真正变天了。阁臣从万安、刘吉、彭华三人组,变成了刘吉、徐溥、刘健三人组。
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连锁反应,其中以人事问题最为重要。比如徐溥入阁后,原本兼任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必然就要放弃了;又比如刘健晋位侍郎入阁,那么他原本官职少詹事就被免去了。
词臣不必由吏部铨选,但却又至关重要,天子便在文华殿召集近侍大臣,议论这些人事问题。却说方应物进了殿后,环顾四周,赫然发现了老泰山的身影,前几次御前议事,可不曾见到过老泰山。
想想也就明白了,作为天子钦定的新一代内阁首辅,刘棉花不出现在这里不合适,更何况阁臣从理论上同样属于近侍大臣。以刘棉花的脸皮,绝对不会不好意思挤进来。
更重要的是,另两位新阁臣徐溥刘健已经没了词臣官职,若他们还能以纯阁臣身份进入文华殿,刘棉花这个首辅有什么道理不行?
方应物没有和刘棉花打招呼,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他的旁边却是一位多年的老熟人——谢迁谢余姚。
因为方应物是从五品左春坊左谕德,谢迁是正五品左春坊左庶子,品级就差半级。还又都是左春坊序列,所以两人就按次序挨着站了。
方应物本人毫无感觉,但谢迁瞥见身边方应物,心里别提多么郁闷了。人人都说他是提拔很快的“火箭干部”,从成化十一年到十七年,六年工夫就升为左庶子;但旁边这个方应物不遑多让啊,从成化十七年到二十三年,也是正好六年便升为左谕德。
自从成化十七年遇到了方应物,自家的官运似乎便戛然而止,六年时间寸步未进。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正常,但在自己身上就很难受了。
现如今,连方应物都站在了自己旁边,方清之更不用说了。念及此,谢迁忍不住要哀叹一声“一见应物误终生”。
按下谢迁胡思乱想不表,上面天子正在垂询翰林院掌院学士人选。如今内阁已经步入正轨,御前议事也要正规化了,须得受阁臣主导,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平等和乱糟糟。
首辅刘棉花并不想插手此事,那根本不是他的势力范围,不想为此和别人冲突。次辅徐溥便奏道:“国子监祭酒丘浚堪用。”
丘浚是当朝著名的理学大师,资历也比较深厚,绝对有资格执掌翰林院。别人听到徐溥这个提议,大都没有什么意见。
不过方应物却站了出来,质疑道:“掌院学士须得善于调和,丘浚心胸不宽,只怕不是好人选。”
徐溥作为新上任的次辅,怎能容忍自己的第一次提议被否定?转头怒视方应物,喝道:“此乃你一家道听途说之见,何以平服人心?丘祭酒律人甚严,莫非在方大人眼里成了缺点?”
方应物与徐溥对视片刻,仿佛一触即发。旁边众人摇头暗叹,方应物这才消停几天,今日大概又要与徐学士对掐了。
看热闹不怕事大,但方应物张了张口,仿佛欲言又止,最后却果断缩了。只见他先收回目光,对徐学士拱了拱手,回到了自己班位。这让别人很稀奇,方应物面对徐溥竟然也有龟缩的时候?就连徐溥本人也意想不到。
不过从方应物的表情变化里,明显看得出他是斟酌再三后的有意相让。大概要顾及到徐溥的次辅体面,避免破坏当前的和谐气氛。
没人再与徐学士叫板,于是这荐举顺理成章地成功了,丘浚即将出任掌院学士。此后天子又垂询道:“何人可用为少詹事?”
徐溥入阁后空出的是掌院学士,刘健入阁后空出的便是詹事府少詹事了。虽然在当今没有太子东宫,詹事府象征意义比较大,但毕竟还是词臣不可或缺的晋身之阶。
而詹事府少詹事是詹事府里名义上的第二把交椅,比起左右庶子、谕德、中允这些官职,逼格上又升了一层,是带有领袖色彩的官职了。
徐溥看了看刘棉花依旧没有动静,只当刘棉花想走韬晦之道。不过作为天子属意人选,他徐溥自然是不需要韬晦的,甚至相反,还得需要积极表现来树立威信。便又奏道:“左庶子谢迁可用。”
徐次辅虽然私心提挈谢迁,但他推荐谢迁在门面上也是非常能过得去的。谢迁本官正五品,与少詹事只差一品,何况谢迁已经在左庶子位置上坐了六年,升迁的资历也攒够了,再进一步无可非议。
这回又是方应物出来,针锋相对地奏道:“家父已经由陛下隆恩赦免,即将回京。臣以为,家父品行足以为少詹事。”
众人忍不住纷纷思考起一个伦理问题,儿子推荐老子算怎么回事?想来想去,从伦常上说,这倒是没问题,因为在本质上是儿子褒扬老子,这是符合孝行的表现。但是却不能反过来,如果父亲推荐儿子,只会被认为是父亲私心过重。
或者说,国朝之前没有发生过儿子举荐老子的事情,一切传统惯例规矩都没有,也没人无聊到去想这个问题。于是方应物推荐自家父亲的举动和结局,都将是“行业”新规矩。
徐溥仍旧不肯放弃培养多年的谢迁,注视方应物答道:“少詹事有缺,德行符合之人数不胜数,若人人都凭借私心举荐,岂不永无宁日?方应物你当三思,切莫辜负圣恩。”
徐溥这是暗暗警告方应物,不要总是充当搅屎棍,不然没有好下场,时间长了天子也会厌烦!不过方应物毫不示弱地回应道:“臣并非为家父,而是为陛下着想也!如果家父今日仍位居谢迁之下,何以服天下人心?”
方应物此言霸气十足,完全不屑于任何辩论技巧,走的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很明确地告诉别人——谢迁已经不配在方清之上面,不解释。
第七百九十五章 话锋又不对
不得不说,方应物的话听在某些人耳朵里实在气人,偏偏又冠冕堂皇样子,拉仇恨拉得十分成功。有人暗暗想道,难怪当初万安如此不惜代价,换成谁也不能忍啊。
在御前是不可能无节制长考的,否则就是怠慢天子了,徐溥稍加思索便做出了决定——无论方应物是如何想的,眼下自己绝对不能退让。
因为今天是入阁之后首次御前议事,方应物一而再地跳出来,公然与自己抬杠,这种行为无异于是对自己的挑衅。虽然也在意料之中,可如果自己对一个从五品小字辈忍让了,那新鲜大学士的威信就荡然无存。
若被视为软弱可欺,别人都效仿起来,自己今后就更束手束脚。下了决心后,徐溥便坚定地对天子进言道:“臣仍然以为,谢迁最为合适,方清之虽然于社稷有功,可另行他用。”
殿里看热闹的人激动了,原本精神不集中的也立刻打了鸡血瞪着眼睛,这下真有好戏看了!
前面方应物不说理由,很直白地说自己老爹比谢迁高大上;而徐溥这次回应似乎也一样,也直接明说谢迁更合适,半点理由也不讲。
这说明什么,这就是短兵交接白热化的表现,双方都不想虚伪地迂回,直接不讲理地正面碰撞!对于庙堂中人,这才是最激烈的博弈,比血肉横飞刺激多了。
决定最后结果的,大概就是君恩了,或者说双方直接比拼的就是君恩。不过关于这方面,众人看法比较一致,在君恩上面,徐溥是胜过方家的。
因为方家人在天子身边时日短,没有徐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