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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对万首辅而言,很乐见政敌尹旻被咬住,趁势打击尹旻不在话下,而且说不定还能就此罢免尹旻,将吏部占为己有。
于己有利,于人有利,究竟哪个答案是真正的正确,还用多想么?至于证据,有受害人方家指控,有执行人穆文才亲口承认,何况大明允许科道官风闻言事,这还不够么?
不知发呆了多久,穆文才闭目长叹一声,开口道:“方应物所言不错,确实是吏部尹尚书指使本官。”
更多余的话不用说了,官场中人都明白。大学士刘珝与方家是死仇,而刘珝的同党尹旻迫害方清之的动机还用解释么?
人群登时肃静无声,人人都惊愕万分,没想到穆文才竟然真的直接承认受尹旻指使了!难道是突然良心发现?
今天御史们来这里围观,只是想看两个著名官员打架的结果,万万没料到竟然搞出一条这么大的鱼,那可是大学士之下第一人的吏部天官!
某些人脑中不由得想起一句官场笑谈:涉及方家无小事……但这真的只是笑谈吗?
第六百六十章 此事真没有完
不得不说,爆出吏部天官尹旻无异于十足十的响雷,让御史们根本无法安定。或许会有人问,如果不想掺和其中,大可厚着脸皮装聋作哑、视若不见,难道这不是名利场人物的基本功么?有什么不安定的?
话是这么说,但也得看什么场合、什么人物。
在朝廷体系里,都察院御史很大程度上是靠脸面吃饭的,与别人还有点不同;还有个情况就是私下里与公开,也是不一样。
如果在都察院里,在一群御史面前,公开爆出这样的丑闻,而御史们却还无动于衷的话,那都察院也就可以不用开了。就连这种无动于衷也将成为集体丑闻,整个科道官体系的根基都会被动摇。
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况就是,穆文才不能不认,都察院御史不能不管。坐在堂上居高临下的掌院都御史李裕冷眼旁观了全过程,心里对方应物实在佩服之极。
能操纵自己人不算什么,但能操纵敌人言行才是最可怕的。穆文才堂堂一个文选司主官,今日却只能按照方应物划出的道路,一步一步走下去,仿佛成了方应物的傀儡,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面对方应物询问的目光,李裕拍案道:“涉及冢宰之事,绝非本官所能判也,只能奏明圣上听候旨意!”
下面御史却有人叫道:“大中丞管不了,我们可以!”
这就是都察院衙门与其他衙门所不同之处了,若说其他衙门是上下分明、等级森严,那么都察院就“散乱”得多。
要知道每个御史都具备密奏的特权,都拥有独立办事的权力,可以不经都御史直接与朝廷打交道。所以一百多个御史等于是一百多个独立个体,都御史很大程度上只是主管行政事务的,政治色彩大于专业色彩。
“今日到此为止!”李大中丞一边说一边看向方应物。终于不见方应物再次喊出“慢着”,这才能确定今天的问话真正结束了。
方应物拍拍身上的土走了,但穆文才久久不动,脑中反复回荡着方应物说过的一句话——此事还没有完。现在看来,此事还真没有完,方应物简直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根本没将自己当成同等的对手。
主角走了,在此围观的御史们也三五成群,一边议论一边离开。不过今天前来旁观的御史成分比较复杂,有为方家不忿前来声援打气的正义之士,有单纯只为看热闹来的闲人,自然也少不了充当耳目的。
其中有个叫魏圭的御史,没有加入同僚议论。他立刻换下公服,随意套上件不起眼的外袍,然后快步出了都察院。
转过街角,有家铺面门口早有马匹停着。魏御史便熟练地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地朝着东边而去。虽然京师人口众多,肯定无法像郊外那样扬鞭纵马,但也比步行和乘轿快多了。
到了皇城西南面的一处五开间大门豪宅外,魏御史便勒住马儿,当即有把门的家奴上前,七手八脚地扶着魏御史下马,并主动问道:“来者可是魏大人么?我家老爷等候多时,已经催了好几次。”
太子太保、谨身殿大学士、礼部尚书刘吉府上,眼下正有分量不轻的客人到访,以次辅老大人之尊,也亲自在大堂上会客谈话。
这位被称为颜先生的客人本身不算什么,但却是吏部尚书尹旻的私人代表,今日已经是近期第三次登门了。
颜先生滔滔不绝地对次辅老大人劝道:“方家父子榆木脑袋愚钝不堪,眼下也只能死守着所谓的节义,垂死挣扎而已……”
刘棉花听到这里,抬眼瞥了颜先生一眼,此人未免有些得意忘形了罢?若方家是蠢货,那与方家结亲的老夫又是什么?
不过久历世故的刘棉花没有就此多说什么,当一个小人物骤然被重用时,或者骤升高位时,难免会出现这种兴奋过头的轻浮迹象,这就是缺乏涵养的表现。不是每个人都像方应物那样自信得可怕,既能足够张扬却不轻浮。
该死,怎的又想起方应物的好处了?这会影响到自己做出最理智的判断,刘棉花忍不住自省一句,现在应当摒绝一切个人好恶才是。
只听得颜先生又道:“只需过了今日,方家父子双双贬至边远州县就成定局,纵然朝臣中多有同情声援,也奈何不了天子的旨意和吏部的决心!阁老难道还看不透么?”
刘棉花淡淡地问道:“你就敢确定,方应物今天被审过后,一定被处分?”
颜先生非常肯定地答道:“那天晚生去方家拜访过,口风,已经是求去之意了!再说以方家的迂腐,说不定就等着被发配边荒,以全名节!”
迂腐?刘棉花险些笑出声来,这颜先生真敢忽悠自己,也真能忽悠自己。
颜先生说得口渴,低头喝了几口茶水。方应物那边说让刘次辅毁约退婚就是,而刘次辅这边却说让方应物先开口解除婚约……两边都不是省油灯,不愧是不像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准翁婿,真他娘的难缠!
放下茶杯,颜先生一鼓作气继续进行劝说:“于公而言,如今天恩难测,说句逆耳之言,阁老忤逆了天子,也不敢断定将来如何。但与尹老爷结亲,阁老便进可自守,退可自保,足以护得自家与亲友平安,岂不美哉?
于私而言,方家父子即将发配边荒,难道阁老肯见女儿跟随受苦么?而尹公子年岁三旬已经是翰林侍讲,必然常在京师,嫁女到尹家不废天伦之乐。
即便再看故乡,尹家出自山东,阁老出自北直隶,两边相距不远往来便利,结为世代秦晋之好也不是不行,总比远在南方的浙江要近,岂不闻俗语云远亲不如近邻乎。”
刘棉花叹口气道:“你说的有些道理……”
颜先生迫不及待的催道:“尹公子内室空虚,急求良配续弦,阁老今日务必要给晚生一个答复。”
第六百六十一章 人才难得(上)
听了颜先生的话,刘棉花依旧没有给出准确的口风,继续意态萧疏地闲扯(深受打击的后遗症),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这让颜先生颇为奇怪,他今日登门并非主动到访,而是应邀前来的。之前他猜测刘棉花要下定最后的决心了,所以才会召他前来,没想到刘棉花态度比前两天更含糊了。
既然如此,那刘棉花请自己过来有什么意义?颜先生想了又想,莫非刘阁老是要等都察院那边的最终结果?
此时有个仆役进了堂中,对刘吉耳语几句。随后刘棉花对颜先生致歉道:“家中略有琐事,老夫须得稍离片刻。”
语毕刘吉便起身出去,来到另一处花厅中,刚从都察院快马赶到的御史魏圭已经在这里等待了。
不等魏御史禀报情况,刘吉却先开口道:“言简意赅些,速速说明结果。”魏圭便答话道:“结果就是方大人预计要免去处分,此外还将尹天官拖下了水,少不得要沾一身腥。”
纵然以刘棉花之精明,猛然听到这两句,也迷惑不解。既迷惑方应物居然还能绝境逢生,又迷惑堂堂的吏部天官怎么会被方应物拖下水?
如果说方应物绝境逢生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的话,那尹天官如此轻易被方应物拖下水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魏圭察言观色,知道与其等刘棉花问,不如自己主动说,便又道:“那方大人自述功业,提出八议之例,要朝廷以功勋议免过错,看样子问题不大……”
刘棉花恍然大悟,连他也没想到这里去!方应物身上背着那些功绩,确实有免罪的资格,难怪在吏部行凶有恃无恐。
“此后方大人声称,穆郎中蓄意迫害忠良,而且是由尹天官指使的。”魏圭继续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