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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左顺门当值的太监只能是个传话工具,什么也决定不了,只要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即可。他不管谁是主谁是副,听到这郭不怒几句话,便慌慌张张地拔腿向里面跑,大概是要禀报去。
众人齐齐无语,原本该慷慨激昂的气氛没有出现,反而诡异地鸦雀无声。刘棉花盯着这位自称郭不怒的御史,目光凶狠得仿佛要择人而噬。
夹在人群里的项成贤会意地走到方应物身边,对方应物耳语道:“我在都察院里听说,郭不怒乃是刘珝的门生。”
方应物仰天长叹,方才是万安,现在是刘珝,阁老们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六百三十六章 你不懂
众人都明白,左顺门当值的太监进去传话后,再出来的肯定不是天子,大概天子会另派一位重量级人物出来问话并与叩阙群臣交流。但在此之前,有些事情必须要先捋顺了……
此时台阶上是众侍卫和太监,台阶下是来大臣们,打头的是次辅大学士刘棉花。
而御史郭不怒方才为了抢在刘棉花之前,不得不上了台阶,站在台阶中间,当然也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里。
阁老刘棉花目露凶光盯着小小的郭不怒,如果换个场合,他一只手能灭掉十个这样的蚂蚁!但今天……
刘棉花走上前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住了脚步。他以次辅之尊,去和郭不怒这样的“小人物”直接交涉,很难把握住一个度。而且自己基本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反而很容易惹上一身腥。
想当年,刘珝就是这样屡屡被“小小的”方应物激怒,然后动辄一着不慎,至今声势一落百丈。殷鉴在前,今日之事与当初刘珝遇到方应物何其相似,怎能不令人警醒?
所幸,当日刘珝左右无得用之人,而自己现在有方应物在此,足可去应付些许虾兵蟹将的干扰!想至此处,刘棉花对方应物狠狠地使了一个眼色,大有关门放方应物的意味。
方应物苦笑几声,真不知道今天自己究竟本意是干什么来了?他原本是要置身事外看热闹的啊,谁知频频被老泰山拖下水,到底是老泰山举事刷声望还是自己?
在刘棉花眼里,郭不怒是个小人物,但在境界很高、名声响亮的方应物眼里,郭不怒又何尝不是小人物?同样属于懒得出手之列。
无可奈何,方应物也走上前几步,对着傲然立于台阶中央、很显得卓尔不群的郭不怒道:“郭大人无礼之极。”
郭不怒斜视方应物,回应道:“在下哪里无礼?莫非方大人指的是在下方才不经阁老准允,便先说了话?如今事态如此紧急,吾辈人人有责,方大人却食古不化,斤斤计较于先后之分,实在有负名望!”
好口舌!方应物微微一愣,这种感觉颇为熟悉……随后方应物终于打起精神正视对手,又道:“郭大人自己想得太多了,在下是说你所站地方无礼!御史哪有位居阁老之前的道理?”
郭不怒反应也很快,立刻答道:“此时又不是在朝会上,难道也有固定班位不成?吾不知方拾遗拘泥什么,须不知达者为先乎?”
方应物冷笑几声,“那么谁是该为先的达者?方才是谁在玉带桥头拦住诸君?是刘阁老而不是你。”
郭不怒哈哈一笑,高声道:“方拾遗你是户科给事中,虽不知你将来高升到哪里,但你现在依然是科道官!可你今日频频替阁老张目,哪还有半点风骨可言?
正好多有同仁在此,可以评一评道理,莫非在你心里,吾辈应该对权宦卑躬屈膝不成?你本为吾辈表率,如今风节何在?”
方应物愕然,这个倒打一耙颇为让他意外!而且这种强词夺理、指东打西的手法还是很熟悉……
郭不怒又嘿然道:“如果在下做得不对,还请刘阁老亲自出面指斥,方拾遗何必别有居心的出面,真是多此一举!”
周围其余人听着方应物与郭不怒的口舌之争,开始还觉得郭不怒有点强词夺理。但听到最后时却忽然觉得,郭不怒似乎说得很有道理,方应物频频出头太奇怪了,其中未免没有翁婿私心。
除了只会看热闹的,人群里不乏有心人。当即意识到另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方应物与郭不怒的撕逼大战,方应物居然落了下风,这很罕见!
这方应物虽然品级不高,但是名声极大,功业也很高,官场形象向来强势。在大家印象里,凡是公开场合的论争,方应物几乎从没有输过。但在今天,截止到目前为止,方应物仿佛被郭不怒压制住了!
连方应物本人一时也语塞,竟然出现短暂的失神,也没有说话,就卡在这里了。
刘棉花既惊又怒,万万没想到方应物竟然栽倒在无名小卒的手上,或者是终日打雁却被燕啄了眼!
更让刘棉花难堪的是,仿佛是自己拖了方应物后腿!因为今天方应物不得不与自己联动,这才会被人抓住当把柄说!
而郭不怒此时心中按捺不住的狂喜,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压制住了大名鼎鼎的方应物!满朝文武,近些年来谁曾做得到?
这叫什么?这就叫一战成名!今日之后,他郭不怒必将踩着方应物的肩头声威大盛,就凭着今天的表现!
让郭不怒狂喜的还有,他没有辜负大学士刘珝的期望!刘珝阁老青睐于他,就是发现了他的潜能,特意收留备用的!
本来自己并没有打算在今天有什么作为,但是刘珝阁老看破了刘棉花翁婿的把戏,不肯让刘棉花得了名声,临时起意让自己来捣乱。
虽然很仓促,但自己还是顺利完成了任务,刘珝阁老一定会很满意,以后自己必然更会加倍得到重视!谁不知道方应物是刘珝的仇敌,而且是多年来一直无可奈何的仇敌!
谁又不知道吏部天官尹旻是刘珝的死党,入了刘珝阁老的法眼后,还怕不能前程似锦吗?
郭御史一面幻想着无尽繁华的未来,一面瞥见台阶下众人的敬仰目光,顿时飘飘欲仙仿佛要乘风归去——这种感觉真好。
冷不丁听见有人幽幽叹道:“郭不怒你这个位置不好站,不是凭着几句尖酸言语就能站稳的。”
郭御史顺着声音望去,说话的不是别人,还是方应物。便答道:“方拾遗不必担心,在下在此站得很稳。”
方应物摇摇头道:“你并不懂,你只是坐井观天的青蛙而已。
如果你当真勇往直前,就不要瞻前顾后,在下就在这里看着你。”
郭不怒没有多想,只以为方应物故弄玄虚,忍不住讥讽地说:“有劳方大人费心了!”
第六百三十七章 新流派
方应物见郭不怒顽固异常,虽没再说些什么,只在心里讽刺了一句“执迷不悟”。然后还真就站在了郭不怒身后盯着,摆出了“你郭御史有种就不要缩”的阵仗。
方应物还暗中瞧了刘棉花一眼,发现刘棉花不复刚才焦急模样,于是就知道刘棉花也懂了。如果以刘棉花的水准连这都不懂,那就没必要继续了。
而正沉迷于战而胜之的郭不怒看到方应物举动,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方应物究竟意欲何为,想来想去也只当是倒驴不倒架、输阵不输人。
左顺门里人影闪动,只见得有一名华服太监在左右簇拥下匆匆行出。众人大都认得,此人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天子近侍太监覃昌。
覃昌太监在朝堂中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天子圣旨常常由他颁布传达。眼下出现在此,肯定是代表天子来发话的,众人心知肚明,连忙收声凝气,等待覃昌开口。
而覃昌先下意识向下面扫了几眼,便微微皱眉,只感到大臣的站位十分诡异。台阶中站着一个面生的科道官,台阶下还紧紧站着一个很面熟的方应物,再后面又是一个更面熟的刘次辅,然后才是其他人。
不过对于覃太监而言,这些诡异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无论这帮人怎站位,在他眼里都是一个群体,故而只看着最前方的郭不怒问道:“尔等是为梁芳而来?”
郭不怒生怕别人抢了风头,连忙又迈上一步台阶,对覃昌答道:“正是!”
覃太监便继续问道:“圣上有言,梁芳任内监何职,本为宫中之事,与外朝何干?莫非尔等还想插手禁中?又是何居心?”
这句询问,应该就是天子的玉音原话了!
郭不怒自从做官以来,从未有今天这般意气风发的高光时刻。此时他矗立在这里,上接圣言,下领群臣,仿佛就是文武百官的代表、天理正义的化身。可笑刘吉、方应物之流费尽心机,全为自己做了嫁衣裳!
郭御史清了清嗓子,开口就要答复时,忽然背后有人说:“这些话……刘叔温可教你怎么答过吗?”
声音并不陌生,一听就是方应物的,声音也并不大,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