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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六章 让你失望了
方应物越想心越沉,若老泰山刘棉花在内阁被首辅万安和刘珝联手边缘化,汪芷又没了东厂提督职务,那自己岂不像是左膀右臂齐齐断掉?
那样的日子可不好过啊,没了真正的硬实力支撑,自己这清流名臣岂不真成了徒具嘴炮的人?
想到有可能面临的形势,方应物忍不住烦躁起来,他在屋里不停地来回踱步,频率之快晃得汪芷有些眼晕,便抱怨道:“你坐下来说话!”
方应物忍不住发火:“你说你为什么要离京?简直太不负责任!不然也不会给了别人如此多可乘之机!更是正因为你离京,所以我们才会被钻了空子!”
汪芷登时被训斥得恼羞成怒,涨红着脸叫道:“我说过,我又不是有意如此!你还想怎样?”
何娘子此时从门帘子缝里露出脸来,“哎呀呀,两位老爷何必脸红脖子粗的吵闹,伤了和气岂不亏了?叫奴家也怕怕的呢,且喝口茶消消气。”
汪芷与方应物又面面相觑片刻,最后汪芷幽幽叹道:“眼下可如何是好?遇到你这个浑蛋东西,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不曾认识你,我一门心思唯万娘娘马首是瞻,做一个地地道道的奸邪小人,才不用管你的死活,每日里痛痛快快单凭本性行事,决计不会有如此多烦恼。”
方应物义正词严地指出:“你这话大错特错,若非遇到我,你现在不是去凤阳倒夜壶就是去孝陵扫地了,说不定连小命都难保,已经沉到了后宫哪口井里。就算现在不是这样,将来必然也是这样……”
汪芷嗤笑几声,讥讽道:“你还有闲心跟我算计这些没用的?我去当御马监太监有什么所谓,又不是被发配充军。反正发愁的不是我,最后谁坐稳太子宝座跟我有一文钱关系么?无论我将来死了活了亦赖不到你老人家!”
方应物顿时哑口无言,苦思了一会儿,才斟酌着抬头道:“我想要先弄清楚,那两个作死太监到辽东杂铺来试探,究竟是梁芳的自作主张,还是圣上直接下旨叫他们来试探的?”
“这有区别?”汪芷疑惑地问道。
方应物解释道:“这两种意味,完全不一样。若是梁芳自作主张试探,那就等于是奸邪蒙蔽圣明,而圣上只是耳朵软了一次,我们还有机会纠正,尽力想法子就是;
但如果是圣上本人产生了疑心,亲自派人来试探,那可就棘手了。当今圣上是个外圆内方,心里执拗的人,认准了的事情很难轻易改变,我们想扭转更是难上加难。”
汪芷亦想了想,“我觉得,应当是梁芳自行为之。皇爷本性还算……厚道,没你这么阴险,应当不是耍弄那等鬼蜮伎俩的人。”
“我决定了!”方应物猛然转身,指着汪太监道:“接下来,我要上奏疏弹劾你!对不住了!”
汪芷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愕然道:“你弹劾我作甚?”
方应物答道:“我要弹劾你依仗东厂权势,大肆盘剥民财、揽权生事、欺压有关职司!”
汪芷气急败坏地反驳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哪有这些事?”
“姚员外经营关外辽东与中原的买卖,你以保护为名,分账不少罢?你在锦衣卫安插亲信、排除异己,不是揽权生事欺压有关职司是什么?还有其他一桩桩一件件……”
汪芷感觉自己简直要抓狂,“我不是问你弹劾我什么,是问你弹劾我有什么用处?你能有什么好处!”
方应物叹息道:“这算是面临可能发生的事故——比如你真离开东厂,所实行的预防性举措罢!解决问题的法子要慢慢想,走一步看一步,但当务之急必须要扎紧篱笆预防事态进一步恶化。”
汪芷仍然没有明白,“你的思路到底是什么?能否详细说明?”
方应物便解释道:“一是在这种情况发生时,能得到一些补偿,总不能白白看着你被迫走人。
若我抓紧时间抢在前面上疏弹劾你,然后如果你真被调离东厂,那在外人眼里,岂不成了我将你弹掉了,总能收获几分名声,不算彻底吃亏。
二是梁芳之流肯定技不止于此,我们还要防着下一步,务必要预防梁芳之流将你我勾结的消息散布出去。
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不是没有,甚至会很大,为了打击你我,梁芳之流继续扩散消息不奇怪。
如果我先撕破脸猛烈弹劾你,梁芳之流再散布你我勾结的消息时,别人就不会轻易相信了,那么你我就还能保留一些余地。
三是做给陛下看的,虽然陛下看到我弹劾你,未必轻易相信你我没有瓜葛。但能扳回一分印象是一分,就算不能扳回,起码也可表明我的态度。
如果陛下自以为拿捏住我的短处了,我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肯定要让陛下不喜。所以要做出点慌慌张张的惶恐举动,这样才能让陛下满意,这不在于结果,而在于态度。”
汪芷听完方应物的条理,连连冷笑,“真真是好算计,一条条一件件的硬是要把你摘得清清白白稳稳妥妥!你拿我当什么了,一个任你拿捏的木偶道具么?”
方应物苦笑着作揖,低声下气道:“好人儿!你我这见不得人的关系……”
“呸!”听到这句,汪芷脸色突然又红了红。
方应物苦口婆心道:“其实你不怕被曝光,对你没什么损失,你一个太监能勾结上我这样的清流名臣,那简直是荣光万丈、光宗耀祖。”
“呸!”汪芷听到这里,忍不住又轻唾了一口。
方应物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继续说:“而我所处位置则不同,一个大臣与你这样的太监勾勾搭搭,那就是丑闻。所以当前是我危险而不是你危险,重点肯定是我如何自保,而你就得受受委屈。”
汪芷气咻咻地胸口起伏不定,眼珠子转了又转,最后咬牙切齿道:“反正我不许你来攻击我,我心里不痛快!”
方应物不确定地问道:“你真不许我来弹劾你?”汪芷很肯定的回应道:“不许,我忍受不了你来骂我。”
方应物仰天而叹,英俊的面容上充满了萧瑟之意,意兴阑珊地说:“既然如此……”
汪芷忽然有些心软了,便是让他蹂躏一番又何妨?日常攻击自己的奏疏还少了?也不多他这一次。
“那就只好让我那老泰山出面了。”方应物又道。汪芷有点糊涂,怎么事情又扯到次辅刘吉身上了?
只听得方应物说:“你可不知道,这老人家认定这两年是他更上一层楼的机会,而且是这辈子最后的机会。故而为了压倒别人,想刷名声快迷瞪了,这次弹劾你的任务就让给他罢!”
这也行?汪芷十分无语,说来说去,还是这种令人讨厌的感觉。她想要方应物明白,她不是予取予求的人像木偶,更不是有事就用一下的夜壶,而是活生生的人,女人!
“你刚才说,不许我攻击你,那就只好换个人了。改成叫老泰山上奏疏弹劾你,以后你真的有了变故,就算我那老泰山白捡回一点声望。
将来他若能当上首辅,对内廷的你也没坏处,毕竟你在内廷有些事情也需要外朝配合。
从我这边来说,如果我那老泰山出面了,别人也会联想到我身上,也勉强相当于我撇清了与你的嫌疑。”
听着喋喋不休的各种冷酷无情没人味的分析解释,汪芷只觉得身子发寒,空前的孤独寂寞冷感受萦绕在全身。
此时一只手扶上了她的肩头,“对不起,我不会说好听话哄人,让你失望了,周遭这环境也不许有太多的花前月下儿女情长感情用事。不然会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特别是你这样特殊的身份,我宁愿大家都好好活着,也不想壮烈地失败。”
汪芷慢慢抬起头,狠狠白了方应物一眼道:“谁说我失望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不一样的
回到家中已经是傍晚,方应物问过门子,知道父亲方清之已经回了家,便去见父亲。
在书房里,方应物将昨日自家门前有人捣乱以及今日得到的线索消息全盘告诉了父亲。不过方清之听完后无动于衷,没有太多表示,慢悠悠地品茗不语,一副沉默是金的派头。
看着父亲风轻云淡的样子,方应物感到父亲好像不太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便道:“父亲不要以为只是木秀于林后,一些人想败坏我家名声而已,要站高了看,往深里想才是!”
方清之开口问道:“怎么站高,又怎么深想?”
方应物对答道:“在当前局势下,我父子的升迁是朝局焦点,已经不仅仅是我父子两人的荣辱,而是象征着东宫一方实力的起落!有人蓄意捣乱,阻止父亲上任,这说明另一方要发力了!
见微而知著,隐隐透露出来的信息更是令人不安